沈忘尘下意识挪动着自己的瘫腿往旁边躲,但白栖枝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窘迫,直接一胳膊肘半勒住他的脖颈兀自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有的没的,搞得沈忘尘苍白柔弱的面皮都被勒出了几分红。
“对了!”
“啪”地一声,白栖枝狠狠一拍桌,随即又痛得甩了甩手,激动地收紧了架在沈忘尘脖颈上的胳膊,大骂道:“最可气的是,那个沈忘尘居然还想让我给他们生孩子!你说!他可不可恶?可不可恶?”
“可恶……”沈忘尘感觉自己被“命运”勒住了脖颈。
而现在,这个“命运”掌握在白栖枝手里,他反抗不得,只能温声轻哄道:“枝枝啊,你放开我好不好?我有点喘不过来气了,真的。”
“哦。”白栖枝蓦地松开胳膊,乖乖坐回自己的小椅子上。
沈忘尘这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没事,你、你继续说……咳咳咳……不用……咳咳……不用管我……咳咳咳咳咳!”
白栖枝见他咳的面色绯红,伸手为他顺了顺气,见他咳的通红的脸微微缓过来几分,她才小声比划着说道:“小孩子那么大一只,我整个人才那这大一小只,外加还要流一盆的血,这一套下来我还怎么活!这玩意儿谁爱生谁生吧,反正我不爱生。”她蓦地看向沈忘尘,目光坚定道,“你生!”
沈忘尘:“我生不出来。”
白栖枝:“好吧,那你也别生了,你。”
她忽地沉默了,抿着唇,一副难受又喘不上气的隐忍模样,看得沈忘尘心头一跳。
“你……”
他赶紧伸手,想要为她顺一顺气,结果——
“呕——”
骤然间被吐了一身的沈忘尘:“……”
嘶!
白栖枝这阵呕吐吐的厉害,双手抓着他轮椅扶手,弓着腰,几乎把她这一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
吐到最后,胃里实在没东西可吐,就开始呕酸水。
好在芍药并未走远,一直在暗处留意屋内两人,这才能在事情突发后第一时间赶到,收拾现场。
一切都还好。
除了沈忘尘今天还穿的是一身白衣裳,被这么一吐,看起来应该是十分难洗。
沈忘尘倒是没有说什么,一直轻抚白栖枝的脊梁为她顺气,防止秽物涌到她鼻腔里引起窒息。
但白栖枝就不一样了,吐完收拾完之后,看着沈忘尘一身的狼藉,不知道怎么“哇”地一声就哭了。
她哭得好伤心,双眼更是像漏了底的水桶,泪水放纵地朝外淌,任凭沈忘尘怎么哄也哄不好。
直到白栖枝边哭边大喊一句“太丢脸了”,捂着脸大哭着跑走,这一场闹剧才堪堪结束。
“主子……”面对这种场景,芍药也是失去了一切力气和手段,“我叫人来收拾一下吧。”
沈忘尘默然点了点头。
不久,丫鬟们鱼贯而入。
沈忘尘被人如机械木偶般摆弄擦洗。
被人搬到床上半坐着的时候,他垂眸,刚好可以看见自己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
他下意识使尽力气地张开手。
伸不直,他的手指还是像以前那样伸不直。
方才,小姑娘抓握着他轮椅上的扶手呕吐时,沈忘尘第一眼看得不是自己的衣袍究竟被污秽成什么样子,他的眼一直落在白栖枝那只纤细有力的小手上,久久地,不能移开目光。
他实在是羡慕白栖枝有一双漂亮的手。
他以前也有着一双如她般好看灵便,可以写出一手漂亮丹青的手。
可自从他受刑之后,他的手就伸不直了,就算用力去伸,手指也还是会微微卷翘,如同枯萎坠地的花瓣,就算根部还鲜嫩着,可边缘却早已卷曲枯萎了。
这样的手除了翻书喝茶外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他连喝茶都需要用两只手捧着,才能将茶盏堪堪递到嘴边。
沈忘尘记得自己每一次难堪的模样,就比如方才白栖枝给他喂角子的时候。
难道没有旁人帮助,他沈忘尘已经废物得连一口饭都吃不进去了么?!
——如果可以互相理解心情的话,那你怎么看不见我每天都很难过?
——你怎么看不见我每天都很难过?
如果说白栖枝还能借着酒劲儿同自己这样说,那眼下——在这个林听澜失踪得杳无音讯的时候,自己又该将这句话同谁说呢?
早知今日,何必到当初。
早知今日,犹恨到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