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白小姐说,等一切结束,倘若您还有兴致的话,可以等她一同用年夜饭。”
沈忘尘的眼不知自地亮了一瞬。
“好。”他说,“那就让府里的厨子们多包一些竹笋爆肉水晶角儿吧。”
他记得往年除夕夜里白栖枝是喜欢吃这个的,也有可能是他病中脑子糊涂记错了,但小姑娘似乎喜欢吃的菜都是清淡没有太大菜味的。
倘若他记错了的话,就让厨子再多包一些别的馅料的吧。她都已经在那些人手里受了那么多委屈了,总不能叫她在自己这里也吃得委屈吧。
沈忘尘暗暗地想,随即咬牙将他平日里最厌烦的汤药一口饮下,嘴角却难得地揉出一分笑意开来,似乎很是开心。
他猜的不错,年节时分,白栖枝确实在与林家那些远亲们在饭桌上虚与委蛇。
林家那些人名声不大,派头规矩倒不小。
原本复杂繁琐的仪式流程,因着有故意刁难的缘故,又被拉得好长。
又是奉茶,又是祭祀先祖,又是打理府内上下琐事,又是陪着他们试喝酒、应酬、受奚落。
白栖枝本就不胜酒力,一顿饭她是喝了吐、吐了喝,胃朊受不了坐也要在他们面前硬坐着,不然就会被冠上“不敬尊长”“不敬先祖”“不懂规矩”的名头,叫那些人抓到把柄,然后再被好一顿刁难、苛责、惩罚。
一顿饭吃到最后,白栖枝其实都没有意识了,她就知道自己喝得死去活来,喝晕后又被人抓起来继续喝,喝的眼前直发黑,喝的身边的人事物她已经分辨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喝的她当着众人面前吐了好大一滩。
吐完后,她就看着面前一颗颗土豆脑袋被气成了紫茄子、青萝卜,当即一个没忍住,“噗呲”乐出了声。
然后——
她就被人撵走了。
呸!走就走嘛!谁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了?小气鬼!
白栖枝脑子晕乎乎的疼,冷风一吹,她就更晕了,天旋地转地找不到东西南北。
她几乎什么都忘了,就记得……就记得……
她好像答应谁要去哪儿吃饭来着?
呕——
好难受。
又狼狈地扶着树吐了一会儿,白栖枝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暗戳戳地想:
不管了!先回去梳洗一下换衣服先!
不然她带着一股酒臭味就去见客的话,实在是太失礼了,阿爹阿娘教导过的,就算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失了礼数。
“好哎!回家哎!”白栖枝高兴地举起双手庆贺,旋即又放下双手,扶着刚刚被她吐了一身的老树,一脸凝重地站了一会儿,“呕——”
今天的月亮好大只,今天的星星好多颗,今天的炮仗好大声。
今天孤零零坐在院子里等人的沈忘尘没人理。
沈忘尘本来是想叫人邀白栖枝过来吃角子的,可一想到她眼下定是在与林家的那些人周旋,怕麻烦她坏了她的事,便没有叫人去唤,只是一味地坐在屋子里等,直到坐到天黑都没见有人来,他就叫芍药推自己到院子里透口气,内心却还倔得跟头驴一样,想要继续等到白栖枝来。
可眼下距离午夜就不到一个时辰了,想必她是不会再来应约了。沈忘尘走神地想,也不知道她在饭桌上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好好吃饭,她本身就生得瘦小,又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如果不吃饭的话她身体肯定是遭不住的……
枝枝啊。
月色里,沈忘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柔的白雾在他面颊旁如纱一般地散开了,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洁白皎皎。
不管他从前生过什么样的龌龊心思,但至少在今时今刻、此时此刻,他是真正担心关切白栖枝的。
如同关切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也不知是不是有谁家小儿与朋友们聚在一起放炮仗,外头喜庆地声越发地大了,反倒衬得这清冷的小院里越发估计萧索。
眼看就到外头放烟火的时辰了,看着纹丝未动的院门,沈忘尘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芍药。”他勉强撑起一丝笑容,温声道,“你去歇息吧,我想再在这里吹一会儿风。”
芍药担心道:“可是公子……”
“去吧。”沈忘尘侧过头同她微微一笑,“我的手如今好多了,已经可以自己推着轮椅走了,不用担心。”他说,“今天是除夕,你在府里也是有人等你一起吃年夜饭的吧?不用再守着我了,去陪她们好好歇息去吧。”
“公子……”芍药咬了咬唇,刚想要说些什么,可沈忘尘已经靠在轮椅里闭上了眼,呼吸浅淡,一副不想让人打扰的模样。
她只能低声应道:“是。”
只是她话音未落,院门处,就猛地传来“咚”地一声巨响。
随即一个醉醺醺、脆生生的声音不满道:
“哎呦!是谁在撞我的头?”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