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越说越混乱,越说越无序,她一会儿气得说要绞杀了那些人,一会儿又说自己不能杀人。
她呼吸、手抖、心悸。
她的意识像是被分裂成两半,兀自同自己较着劲儿,兀自同自己说服自己。
她实在是太混乱了,为了让自己从这股子混乱疯魔的状态中出来,她甚至攥紧拳头用指甲狠狠抠自己手心里的嫩肉。
可是不疼,根本不疼。
白栖枝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上更疼还是心理上更痛了,她甚至将指甲死死扣进肉里,用自己的大鱼际上的那块骨肉狠狠挫着自己的指甲,恨不能将那四指的指甲掀开。
突然——
“啪。”
轻轻的一声响,有人抬手不轻不重地打在她握紧的拳头上。
是沈忘尘,刚才沈忘尘打了一下她的手。
白栖枝愣住了。
男人的手总是温凉的,打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痒痒的,酥软的,让她使不上力气。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白栖枝反应过来沈忘尘是真真切切地打了她一下后,那人已经皱着眉头,用一种长辈教训调皮小孩子的语气教训她道:
“松开。谁叫你一生气就要抠自己的?多疼啊……”
他语气温润中带着柔软,哪怕他现在要指着人眉心骂,白栖枝都不觉得他是在生气。
但真要论这事儿她是跟谁学的吧?
白栖枝:“……”
沈忘尘:嘶。
他光想着教训孩子了,却忘了自己也有这个毛病。
这孩子多半是跟他学的坏毛病。
沈忘尘不敢再去看白栖枝的神情,他垂下眼,拿了纱布为白栖枝的小臂包扎。
他不说话,白栖枝也不说话,两人垂着头,视线交错开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烛火葳蕤,带着暖意的光在两人眼底氤氲浮动。
良久,沈忘尘才再次开口。
“对不住啊,枝枝。”他说,“是我私心过重。我不是个好师父,也不是个好兄长,是我误你,这才让你每一步都走得这么艰难。对不住啊,枝枝,我好像一直都很失败,我不配做你的师父,我甚至……甚至……抱歉,是我失言了。”
手中的纱布被系了个漂亮的结。
沈忘尘吸了吸酸软泛红的鼻尖,抬头,就看见白栖枝在盯着她看。
少女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她在落泪。
她还是会看着他落泪。
沈忘尘说不出她看自己的眼神中究竟藏着什么。
是怜悯吗?
是同情吗?
是可怜吗?
不是的。
她在心疼。
就算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从她眼中如潮水般汹涌的,随泪点一起溢出眼眶的,依旧是满满的心疼。
两人就这样相视而望,屋子里静得甚至闻针可落。
直到屋外头又刮起一阵凌冽的寒风,吹得飞雪簌簌而起,沈忘尘才听见白栖枝开口:
“沈忘尘,我恨你。”
她说她恨他。
可为什么她的眼里没有一点恨意呢?
白栖枝清楚的明白:她该是恨他的,甚至从得知他的真实想法后,她就该是恨他的。
他骗了她,他想要囚禁她让她为林家诞下子嗣,他想要让她成为他手中一个任凭玩弄的傀儡,这些白栖枝都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
可是同样的,她也知道这两年来,他对她的培育做不了假,他对她的关切做不了假。
真是可恶啊……
明明他是待她最残忍的,可这两年来,他却是这世上对她最温柔以待的。
就仅凭着这一点点的温存,仅凭着这一点点的良心,她就偏生恨不起来——不,她是恨的,只是没有那么恨,甚至在看到他自厌自弃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忍不住心疼他,不想让他露出狼狈疲倦的模样。
所以,她开口,轻轻地,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声音细若蚊喃。
她说。
——“沈忘尘,我好恨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