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还没有死啊?!
摧心剖肝地痛催的眼眶酸软,在沈忘尘自己还无知无觉的时候,他的眼角就已经沁出一滴泪来。
此时此刻,沈忘尘终于明白林听澜为什么会害怕白栖枝了。
因为他们都是阴暗的,他们是阴暗的胆小鬼,他们在阴暗的地方待久了,见到阳光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明亮而是刺目,是那种恨不能将他们眼睛挖出的刺目,是那种恨不得将他们身上的阴影悉数剥夺殆尽的刺目。
这样的光华,叫他们这两个终年生活在阴影处的人,怎么能不害怕?
“主子……”芍药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主子掉眼泪,她有些手足无措。
在她的印象里,主子一直是个温润的、处变不惊的人,哪怕遇到什么事都自持一段风流态度,从不会露出疲态、倦态,甚至连一双腿被活生生打断的时候,他也只是紧咬着牙咽下口中血沫没有哭。
她一直以为主子是不会哭的。
可如今,看见沈忘尘红红的眼圈,看着他一双总是如茶雾般温柔的眼眸中沁出一滴眼泪,她竟有些害怕——难道主子开始喜欢白小姐了么?
芍药不敢再想,等到一切收拾完毕,她屏退下人叫人备下两份药酒,一份送到白栖枝那处,一份送到这里来,旋即自己则留在沈忘尘身边侍候着。
方才她看到了,主子的腿因为摔倒地上而满是紫青,应该用药酒揉去瘀血。
“芍药。”正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沈忘尘开口了,“推我去看看枝枝吧。”
“是,主子。”
风雪已止,一路上,连寒鸦鸟雀的声音都没有,整个林府静的可怕。
芍药已经不明白主子对白栖枝究竟是什么态度了。
一开始,主子说这小姑娘不过是一只来乞活的幼兽,根本不值一看。
后来,主子说这人是个不世出的人才,可惜她不是男子,可恨她不是男子,不然自己一定要教得她入仕为官,他要在她身上延续他的过往,走向他的将来。
再后来,主子说是他错了,她到底不是他,她是一只小白鸟,她应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他要放过她了,他也要放过自己了。是他败了。
现在,主子又因为她流下一滴泪来。
芍药真不明白主子对这位白姑娘,这位林家的主母是个什么意味了,他们明明应该是相互博弈的,可现在主子心软了,主子放过他了。
这还是主子第一次自己放过一个人呢。
思量间,两人已走到西厢房,门里头,春花正给白栖枝上药。
白栖枝痛得泪眼汪汪的,恨不得要把自己整个小臂斩断,这样她还能少一些凌迟般的痛楚。
“笃笃笃”
稍显沉重的敲门声响起,白栖枝忍着泪意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凶一些:“谁?!”
“枝枝,是我。”
门外传来沈忘尘轻柔的声音,白栖枝和春花懵懵懂懂地对视一眼:“进来吧。”
门开,沈忘尘的木轮椅上沾了雪,进入烧了地龙的屋子,顿时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两人停在桌前,沈忘尘衣衫整洁地坐在她身旁,芍药则是做完事就告退。
白栖枝再次懵懵懂懂地和春花对视一眼。
春花:我是不是现在不该在这里了?
春花将沾了药酒的棉花放到帕子上,也跟着起身告退。
白栖枝就看着沈忘尘很自然地捏起那团湿漉漉的棉花,做势就要握她的手腕。
白栖枝:飞速抽走。
“我不碰你。”沈忘尘放下手,微微一笑,用哄小孩子般温润的声音温声道,“把胳膊伸出来,再不上药的话,就要留疤了。”
白栖枝看着他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半信半疑地伸出自己的胳膊。
她的小臂已经被划到不能看,饶是镇定如沈忘尘,在做好心理准备后仍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指尖微颤,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连带着取药的动作顿了顿。
旋即,假装没看到白栖枝几乎觳觫的神情,兀自捏着沾了药酒的棉花团在白栖枝伤口上轻轻地蘸着:“痛了记得要说啊,不要忍着。”
清冽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
好在方才春花已经将她扎在肉里的木刺尽数挑了出来,不然以他手上的力气,估计还要白栖枝自己挑。
沈忘尘的动作比绣娘穿针还要细致。每当白栖枝不自觉地绷紧手臂,他就会停下来,等她这一阵紧张过去,再继续为她上药。
当碰到最深的那道伤口时,沈忘尘突然倾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