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棺材,漫天的纸钱,以及唢呐高亢的乐声。
一切一切,如同往昔,仿若今宵。
白栖枝就知道,她们的命是连着的。
王二丫被配了冥婚,而她如今,夫君失踪,自己只能与公鸡拜堂,与冥婚又有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那这火红的喜轿已然成为了一樽厚重的棺椁,她们被封在里头,欢喜的人们被隔在外头。
是啊,大红的婚轿是棺材,玉屑似的大雪是纸钱,就连流落了一地的炮仗碎屑都是从新娘子身下流出的殷红血渍。
所有人都在说“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可实际上,他们说的都是“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风雪还在刮,大得跟要抽人耳光似得,所有人都希望雪能快快停、快快停。
——等到雪停了,新娘子就该入土了。
宋长宴没想到自己一会儿来就能赶上一桩喜事,这样一看,他真是身负双喜,美满又惬意!
与以往的朝代不同,如今皇帝不知为什么,自登基之日其就将所有考试都定在了秋天,据说是因陛下曾在当年还是皇子时就心仪一位女子。那女子一直想要考取功名,但自古以来女孩子哪里能考取?陛下便帮她女扮男装偷进考场,谁想到,还是被女子的养父抓到了。后来那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她死的那天正是一个晚秋,据说,她死前曾有一段时间回光返照,抱着自己的女儿说,“如果殿试能在秋天里举行就好了,这样娘就可以去看看那些进士们是个什么样子,能不能为国效力。可惜啊,娘虽为太傅所养,自幼饱读诗书,却还是无法入宫为官。真是可惜啊。可惜啊……”后来,陛下为了祭奠他,就将乡试、会试、殿试的考试都定在秋日。
虽然这个传言有胡说乱说的意味,可谁又能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且就这样胡说乱说下去吧。
不过这可不关宋长宴的事。
短短一年内,他不仅中了举人,又成了进士,他得赶紧回家报喜去。他想,等到明年自己参加会试成了贡士,就有当官的资格了,如果可以,他还要考殿试,在天子脚下为官做事,这样阿父也就不会时时念叨他了,他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到时候他要下重金聘请枝枝姑娘做他的妻子,到时候他再努力一下,在长平买个小宅子,他要枝枝做他宋家的当家主母;做贡士,甚至是进士夫人!这样他和枝枝姑娘就能为白家昭雪了。
天知道他在长平的那段时日有多想枝枝姑娘,有好几次,他甚至都不知不觉的走到白翰林那个被火烧毁的府邸前看了半晌。他想,等他做官后,不仅要买小宅子,也要把这里好好修缮修缮,这样枝枝姑娘就又有自己的家了。
至于阿父那边……反正等他当官,想娶谁都是他自己定,阿父就算想阻止也难了!
就这样美滋滋的想着,宋长宴欢快问向旁边的老婆婆:“请问阿婆,今日是哪家娶亲哇,我看那迎亲的队伍都从这里排到身为北名大街街尾去了,办得如此盛况空前,这娶亲的人家定是非凡!”
“可不是!”阿婆笑呵呵的笑道,“这娶亲的,正是我们淮安第一首富林家,那大户人家的迎亲队伍可不是要长到城门楼外头去?”
林家!
听到这两个字时宋长宴心头一跳,差点泛出一身冷汗,不过转念一想,表哥娶表妹这件事实在荒诞,况且枝枝姑娘也不会同意这件事,他当即放下心来,也跟着探头同身边人凑热闹。
“新娘子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一声大喊,只听锣鼓喜乐越发逼近,摇摇晃晃的喜轿被四个轿夫抬着,身后跟着的是数不清的财宝箱子。看热闹的人纷纷赞叹,说阵仗大得好似不是娶亲的不是商贾而是王侯。但只有宋长宴知道,在长平,王侯娶妃的阵仗要比这还上十倍,不过百姓们这么说,就随他们去吧。
可他还是好奇,按理说淮安和长平都没有用喜轿颠新娘子的习俗,为何林家偏偏不一样?难道是他们祖上的规矩?
想着,宋长宴更好奇了,甚至从人流中挤到了前排,成为围墙中最内围的一块砖。
林家的喜轿渐渐逼近。
不知道为什么,宋长宴格外紧张,他的手紧紧攥着,甚至捏出了水,眼见着轿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垫脚一瞧!
轿子与他擦身而过,一阵香风拂过后,宋长宴如同一个铁水筑成的人般呆滞在原地,不敢呼吸。
刚才那是!刚才那是!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那不会是……
可他明明看见了!他明明看见了!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一定是他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
可他又怎么会看错?
轿子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刹那,宋长宴看见被人颠起的喜轿上车帷上扬,有风从车牖灌入,将厚重的大红喜帕掀起一角。
宋长宴永远也不会看错的。
她绝对不会看错!
那位坐在轿子里的,风光无限的林家新娘子,正是在长平他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日日夜夜辗转反侧都在想念的、想让他余生都一起携手共度的枝枝姑娘!
白、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