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栖枝真的想不出沈忘尘到底是为什么把她的名字前加了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字,还把她的名字说的一个调拐十八个弯。
她真的已经受够了。
“十岁还不小,你再早生几年都能做我叔叔悲了”白栖枝伸手就捏住沈忘尘被子一角,“快起来喝药,我还有别的事要做,没时间在这里陪你扯皮。”
她抬手就要掀开,沈忘尘手疾眼快一把把被子捂住。
霎时间,他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惊慌和无措。
“别,别掀被子。”他慌忙拽着被子,狼狈地支起上半身,“我喝、我喝还不成么。”说着,朝白栖枝伸出手,“给我吧,我喝。”
他变脸变得太快,白栖枝甚至在原地呆愣了一晌,直到手里的碗被沈忘尘拿走,看着他仰头想要一口气将汤药喝个干净,却因喝的太急而呛咳不止,她才一点点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
“需要叫人来吗?”白栖枝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沈忘尘本以为她这一句问得没头没尾,但看着她撇到一边的眼神,顿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双桃花眼立即暗淡下去,小声道:“没有,还没有。”他又咳了两声,哑着一把嗓子道,“我一早上都没有喝水,还没有感觉。”
断了腰椎就这点不好,有时候他能有感觉,有时则一点感觉都没有,除非他闻到味道。
但往往能闻到气味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时至今日,沈忘尘还无法接受这件事,他仍不相信自己竟然能是个、是个……算了,反正腿都废了,他本不应该在意这个的——哪个瘫废的人还能有脸面可言呢?
可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不想让那些人可怜他、怜悯他、嘲笑他,他做不到!
他已经尽可能在旁人面前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了。
可真当有人看到他这幅狼狈污秽的样子时,他还是想逃,他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恨不能死在这一刻。
“嗯?”
面上骤然有香风袭来,随即眼前暗了片刻,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一抹水红色。
一直微凉的小手隔着帕子探上他的额头。
“好像还有点烧。”身旁人喃喃自语着将盖在他面儿上的手帕拿下。
见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白栖枝别扭道:“看我干什么?喝药啊,你手里的药还剩一半呢,全都喝完不许剩下,不然我是会生气的。”
小姑娘还是像小孩子一样喜欢用动作打断话题,再夹杂点生硬的转折,虽幼稚但的确有效。
沈忘尘笑了笑,抬手将剩下的汤药仰头入腹。
“对不起……”
好小声好小声的一句,几乎还没有他吞咽的声音大。
碗放,沈忘尘又恢复了之前那副狐狸样,看得白栖枝心里毛毛的。
“我、我、我!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别这样看着我!”白栖枝哪都不硬就嘴硬,嘴瘾心软。
她接过沈忘尘手中的药碗,倒了倒,确定他一滴都没剩才转身要走,可刚走没几步却又停下。
“最近很忙的,府内上上下下十几双眼睛都在盯着我,我没办法天天都来陪你。”她声音浅淡,说到这儿,又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如果你实在是无聊的话,可以让芍药从书房里给你拿几本书来,或者你找找府内谁会下棋陪你下一下。我答应你,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但你也不要再用什么死掉了的借口让我来,真的很吓人的。啊……每天被这么吓下去,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遭不住。你呢,记得要每天好好喝药。”
沈忘尘:“嗯。”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沈忘尘:“嗯嗯。”
“好好遵照医嘱,好好养病,好好自己在这里待着不要滋事。”
沈忘尘:“嗯嗯嗯。”
白栖枝总觉得这人在应付自己
她长长叹了口气,侧过头来看向沈忘尘:
“我知道你很寂寞,但是没办法,人活在世上就是要寂寞的,暂且忍耐吧,你总归要学会自己一个人过。”
她语气平淡,淡到在沈忘尘耳朵里听来就跟同他交代遗言一样。
看着白栖枝渐走渐远的身影,沈忘尘突然开口:“枝枝。”
这一声唤住了白栖枝,但她没有再回头看。
只听身后人正色轻声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白栖枝:“……不用。你病还没好利索,再说吧。”
说完她又要走,身后人却再次开口:“枝枝,你心软,可他人未必,你这样子是要在外头吃大亏的。你,”
“今日腊月十九了。”
“什么?”
“今日腊月十九了。”在打断沈忘尘后,白栖枝又念起了这个日期,“距离廿六也只剩七天了,你歇一歇,我也歇一歇,大家都歇一歇。七天后,我嫁进林家就是林家真正的当家主母了。成为主母后还要操办过年,好累的……”
沈忘尘垂下眼眸,默然不语。
白栖枝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良久,她才道:“沈忘尘,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别再弄这些小把戏了,我真的没力气了。”
她真的没力气了,甚至连抬头看星星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真的已经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