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学校食堂的早饭。
张姨怎么跑那边去了买了。学校距离江城别墅有点远。来来回回要大半个小时呢。
想到这里,叶枝意停下筷子:“张姨去哪里了?”
“有事出去了。”江异淡淡回答。
“哦。”
她吃饭时,两颊鼓鼓的,很专注,她是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的人。此时,饱满的唇泛着一层诱人的光泽。
江异盯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问:“你等会要出去?”
她梳了一个清爽的马尾辫,额发轻柔的耷在脸侧。今天穿了一件短袖和牛仔背带裤。她平日看起来就稚嫩极了,现在这副打扮,不像高中生,倒像乖乖巧巧的小学生。
叶枝意有点惊讶,捏着玻璃杯,慢吞吞哦了一声。
“成。”江异长腿支着,“那我送你。”
叶枝意正在喝牛奶,听到这话,呛住,她咳了起来,咳得眼尾泛红。
“不用了。”叶枝意连连摇头,“谢谢你。”
今天下午返校的同学很多。江异天生是目光焦点,要是被他们看见了她和江异走在一起,她还要不要在江城继续上学了。
江异皱眉:“你要回学校。”
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今天住校生返校。”她抬眸轻轻解释。
“叶枝意,现在才九点。”他语气不耐。
他昨天晚上刚回来。就不能等着下午去么。
就这么不想单独跟他待在一起?
可是,他非要。
察觉到江异的眸子倏地冷下去,叶枝意不解。九点怎么了。九点就不能去学校了么。可是今天学校是八点开门,她睡迟了,所以才决定九点去的。
唉,他怎么又生气了。
她默默吐槽:以后不叫他江小少爷,叫他江大小姐了。
“江异,明天开学。”她耐心解释,“我要回去收拾一下宿舍。”
“我也要收收心了。”
江异冷着脸,嗤笑出声。她还不够收心么。她收得快没心了。
“就不能不住校?”他问。
他语气认真,仿佛是认真的思考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手心捧着温热的牛奶,叶枝意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行,我要学习的。”
是的,她说过,学习是她心头至高无上、坚定不移的事情。
但是,还是不爽。
“张姨,你不回来看了?”
“小兔,你也不管了?”
他轻飘飘的两句,叶枝意彻底没声,他继续说道。
“正好,张姨年纪到了,该回乡下养老了。”
“至于那只兔子,我看着也烦,扔出去自生自灭。”
“没有不回来。”叶枝意着急了,“每周我会回来一次。”
一中是每月才放一次大假,叶枝意做退让了。
“成。”江异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刺啦”的一声,耐心彻底告罄,“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他大步流星往门外走去。
病又开始犯了。
偏执、暴戾的因子轻而易举地翻涌。
他怕晚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地把她关起来。
关一辈子。
*
这个点,学校来的人不多。宿舍就她一个人。
收拾完,做了会数学试卷,不知不觉已经中午了。
叶枝意去食堂吃午饭,吃到一半,接到了张绣的电话。
“枝意,家里没人,你是去学校了吗?”
“是的张姨,我上午来的。”
嘱咐了两句,张绣突然问道:“小少爷,是回来过么?”
他的房间大开,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
“嗯。”叶枝意说,“他昨晚回来的。”
“他还好吗?”电话那头,张绣的语气变得有些担忧和忐忑,“没做什么伤害你的事吧。”
叶枝意很奇怪张姨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有。”她诚实回答,“他只是有点不开心。”
昨天和今天都不开心。
“只有这样吗?”张绣惊讶,有点不敢置信。
“嗯。”想到江异今天出门时的不开心,她就有点闷。
她不想惹他生气的。
可是,最难过的是,她连他怎么生气都不知道。
连哄他都无从哄起。
“那就好。”张绣重重松了一口气。
“张姨,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隔了几秒,张绣的声音传来,似乎老了很多:“昨天,是江夫人的忌日。”
“啪嗒”——
挑起的青菜从筷子上掉落。
叶枝意满是愕然。难怪昨天江异的行为举止透出浓浓的不对劲。
在暴雨里站了一宿,他当时,是该有多难过。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昨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世间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
但是。
或许。
她会安静坐在远处。
陪着他。
直到月光坠落。
-
挂了电话,张绣心情很复杂,有难过,更多的是欣慰。
往常,江夫人忌日的这天,江异暴躁的脾气一点就爆,像失控的野兽,随时准备伤人。
可是,昨晚,一切安然无恙。
她想:因为,叶枝意。
那个天真善良,温柔干净到极点的女孩。
改变了这个既定的结局。
今天她去墓地看了江夫人,墓地有人来过的痕迹。是江异昨天来过。
墓碑上,女人笑容温婉,但笑容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张绣抹了抹眼泪,告诉江夫人,江异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孩。
江异会变好的。
请她放心。
自从黎舒月走后,往常惯例,江异只有这天才会回江家。
江城有一个迷信的传说,死去的亲人,其灵魂将在忌日的那天回到死去的地方。
而江家后花园,是江夫人结束生命的地方。
一个漂亮的女人,无数人羡慕的顶级豪门太太,毅然决然从顶楼跳了下来。
带着她未出世三个月宝宝。
血淌了一地,但江夫人的嘴角挂着安详的笑。像是死亡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消息不胫而走,却很快被压了下来,但那抹刺眼的红张绣永生永世都忘不了。
她一下老了很多。而让她更担心的是那时才六岁的江异。
江异四岁时被对家绑架,三天三夜,被救出来的时候,手筋被挑,满身细密的针眼。原本性格活泼淘气的男孩彻底消失不见。在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出来时,目光呆滞,不会说话了。医生诊断是创伤性应激障碍。
而六岁时,母亲当着他的面跳下,亲眼目睹母亲的死亡,内心封闭,两年没开口说话的江异,在天台上如困兽般嘶吼了很久。
直到喉咙咳出鲜血,嗓子哑坏了,方才停止。
家里的人意识到不对劲,是有一天江异把一只刚出生几天的小鸟,活生生地捏死在手心里。
而他眼里没有一点悲悯,嘴角挂着冷漠无情的笑。
他们吓坏了。
这次,江异在医院住了三年。每天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睁眼闭眼全是恐怖的白。
他厌恶白色。
病情没好转,他被用绳子绑起来。
因为,控制不住地走到阳台,想跳楼。
出现幻听,耳边萦绕的全是黎舒月跳楼是对他说的那句话:“活着很累,死了更好。”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江夫人自杀前,是想抱着江异一起跳楼的。
“这个家不要你了,陪妈妈一起。”
小江异知道母亲病了很久,用力挣扎时,黎舒月笑得温柔又凄凉,“连你也想抛弃我么?”
只听见“砰”地一声,他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也彻底陷入十七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