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的短发遮住纳西索斯颓败苍白的脸,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把上半身团成了一颗虾球。
“在我们那里……这或许应该叫作关心。”
纳西索斯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喉咙里溢出沙哑的笑声:“傅凌,你应该恨我才对。”
“改造你的身体,扭曲你的意志,那些漂亮话只是收买人心的伎俩而已,我从来没把你当人看过,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没人打开包间里的灯,昏暗的冷光下,傅凌垂眸看着和平时截然不同的青年,一种可以称之为酸涩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汩汩涌出,迅速漫延到四肢百骸。
“我知道。”傅凌轻声道。
他一直知道,知道他在纳西索斯眼中只是玩具而已,从来没有被称之为人。
可即使一切只是演绎,他所感受到的情绪也仍是真实,那些发自内心的甜蜜与快乐,足以使人疯狂。
模糊的报价声,清脆的击锤声,所有的声音都被隔在屏幕外渐渐远去,傅凌蹲下身,与纳西索斯近在咫尺却没有伸手触碰。
他知道纳西索斯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碰他,所以从来不会逾越半步。
“要吃点什么吗?柠檬冰沙?”傅凌问道。
“不要。”
纳西索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现在只想立刻洗澡,可整个波塞冬都在霍行川的掌控下,谁知道那个神经病会不会躲在某块屏幕后面偷窥他?一想到这点,他就后悔刚才没把霍行川捅死。
领口的白檀香再次钻进鼻腔,纳西索斯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又砸了几个盘子。
霍行川喷那么浓的香水,绝对是故意来恶心他的。
怎么办,立刻回神光女神洗澡吗?可霍行川绝对不会放他出加里昂,他不想顶着香水味硬闯两小时,他一秒都不能多忍。
所以忍着恶心洗澡,还是忍着恶心打出去?两个选项都让纳西索斯难以忍受。
白檀香不停刺激着纳西索斯的大脑,他瞳孔颤动,神经质地抓住衣领大口喘气,将名贵的衣料攥成一团破布。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切碎理智,过去和现在在眼前不停闪烁,纳西索斯明明很清醒,却无法抑制这种崩溃。
不行,必须冷静下来。
他眼神一凌,拔出桌上的餐刀就要割向手腕。
可刀锋还没能靠近,纳西索斯的手腕就被人死死抓住了,铺天盖地的恶心再次袭来,他疯狂挣扎,想要把钳制自己的大手甩开,可那手滚烫而有力,任凭他怎样歇斯底里都无法撼动。
“回神光女神休息一会儿吧,世界上不止帕拉格斯有海洋星球,要是想要度假,去别处也可以。”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纳西索斯抬头对上了一双平静至极的眼睛,他好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忽然愣住,随后五指慢慢脱力,任由餐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太失态了。
纳西索斯狼狈地移开目光想让傅凌滚出去,却在抬手捂住脖颈时闻见了一股清浅的玫瑰香气,他愣了愣,循着气味看向手腕,又看向了捡起餐刀放到远处的傅凌。
纳西索斯若有所思,随后眼神一亮,好像找到解药一样开口支使道:“风衣脱给我穿,然后从后面抱住我。”
“……”
餐刀再次落地,傅凌就像大脑过载的仓鼠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知道是不是被气蒙了,纳西索斯这次没再使用控制模式,而是脱下沾染着白檀香的衬衣,执拗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谁都看得出纳西索斯状态不正常。
华贵的白衬衫被扔在地上,又被打碎的葡萄汁染成紫红色。
傅凌脸色爆红,裸露在外的皮肤像火烧一样染上大片嫣红,连指尖都没能逃脱,他咬紧下唇脱下风衣,上前裹住了半身赤裸的纳西索斯。
考虑到客户们的喜好各有不同,各大奢侈品牌的成衣并不会预先做香氛处理,而是在出售后再询问客户的需求。
傅凌不喜欢香水,所以衣服上并没有留下杂七杂八的香水味。
略微硬挺的黑色风衣轻轻摩擦着皮肤,纳西索斯嗅闻着衣服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和玫瑰香,焦躁的心情终于被慢慢抚平。
就好像不管外面怎样狂风大作,巨浪滔天,他都已经被小小的灯塔拥入了怀中。
这是属于神光女神号的气味,也是属于他自己的气味。
“愣着干什么?”纳西索斯踩在碎瓷片上,用眼神指了指已经空出来的沙发,意思非常明确。
纳西索斯的话让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傅凌恍惚置身于清晨的雾林之中,胸腔被潮湿的空气挤压得又麻又痒,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而死。
他早已有了失控的前兆,绝对不能再进一步。
傅凌避开纳西索斯的目光,缓缓攥紧了拳头: “抱歉,我不愿意。”
“这只是一个临时方案。”
“这已经超出了交易的内容。”
“如果我非要呢?”
纳西索斯步步紧逼,清明的目光中依旧笼罩着一层未消弭的阴霾。
“请便,我无法反抗,拒绝也只是表明立场而已。”
这幅躯体俯首,灵魂却依旧挺立的模样太过刺眼,纳西索斯冷笑一声,狠狠拽住了他的领带:“你以为这么说了,我就会在意你的意志吗?”
“傅凌,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控制器亮起红光,等傅凌回过神时,他已经把纳西索斯抱在了怀里,动作轻柔到好像在对待一块半凝固的奶布丁。
“主人主人,轮到世界之心啦!”莉莉丝依旧无忧无虑,看到世界之心出现立刻高兴地喊道。
“拍下来。”
纳西索斯窝在又软又弹的新沙发上,半眯着眼睛哼唧几声。除了身上的风衣,颈侧刻意放轻的呼吸中也带有轻柔的玫瑰香气,让他震颤的神经一点点安定下来。
控制模式已经解除,可傅凌也没再挣扎,只是全身僵硬地向后靠去,与纳西索斯拉开了几毫米的距离。
两人离得太近,任何微小的举动都无所遁形,纳西索斯哼笑一声,又往他怀里窝了窝:“你没用庄园里的洗护用品?”
傅凌耳垂通红,别别扭扭地应道:“嗯,我不太习惯橙花,就随身带了一些下来,今天正好用了。”
“哦?所以你就用战术服的口袋装沐浴露和牙膏?”
“……”傅凌的脸色烧红,收紧手臂哑声道,“你也没说过不行。”
“嗯,没有不行。”
傅凌是他的,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存在,这样的认知像胶水一样,将纳西索斯破碎的精神一点点拼凑完整。
他轻轻闭上眼,任由疲倦席卷了全身。
“我休息一会儿,就十分钟。”
“傅凌,做好准备,游戏就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