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这一日,苏荷用了午膳才动身去书房。
书房位于春华院外的西北角,乃一处独立的院落,院中石板铺路、竹林环绕,环境很是清幽。
苏荷刚迈进院门,便被眼前景色所吸引:微风轻拂,竹叶沙沙摇曳,竹香若有若无,恍若岁月静止、恍若时光安然。
吴生正在台阶下点炉子,见了苏荷,面色一喜,忙迎上来:“少夫人来啦,太好了,头儿今日休沐,正在屋中闲着呢。”
苏荷随口问:“这几日他可还好?”
吴生无奈摇头:“住在这等冷清之地,又能好到哪儿去,八成……头儿日日都在想着少夫人呢,就是脸皮薄,不肯低头。”
这话说得让苏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环视空寂的院落,岔开话题,“这里怎的不见一个婢女?”
“头儿向来不喜婢女伺候,这院中就只小的和另一名书童,今日过节,书童告假回去了,便只剩小的一人了。”
苏荷道了声“辛苦了”。
吴生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领着她往里走。
穿过一间宽敞的大厅,左拐便是书房。
吴生正要通传,苏荷却抬手阻止他:“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吴生怔了怔,躬身退下了。
苏荷推门而入时,谢无痕正在案前翻阅文书。
抬眸间,一眼望见了她。
二人怔怔对视。
虽同住一府,却已数日不见。
乍一相见,莫名有些陌生,又有些亲切。
谢无痕似不可置信,“娘子……怎么来了?”
苏荷微微一笑:“莫非夫君不想贫妾过来?”
“不是的。”他从案前站起来,却站着没动,眉目间仍暗藏傲气。
苏荷款款走过去,走到他身侧,抬眸看他。
这个男人的皮囊当真是俊美无俦,顾盼流转间全是夺人心魂的魅力,怪不得城中那么多女子觊觎他呢。
她说:“若贫妾不过来,夫君是不是也不会回春华院?”
他凝视着她,眸色幽深,一时无言。
她不在意他的沉默,反而伸手拉过他的手,他手掌宽大,覆有薄茧,还带着暖人的温度。
她又说:“贫妾不想让夫君一个人过节,所以就过来了。”说完将一根五彩丝线轻轻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神色变得柔和:“这是何物?”
“这叫长命缕,端午系长命缕,不仅能避瘟去邪,还能长命百岁。”
他轻声问:“娘子每年都会系么?”
苏荷怔了怔,垂眸,掩住了眸底的尴尬。
自爹爹与娘亲过世,她便再没系过这五彩丝线了,但嘴上却说:“这是自然,家人之间本就该互相祝福互相系长命缕的。”
“家人?”他眼睫微微颤动。
“是啊,母亲没给夫君系过么?”
她口中的“母亲”自然是指徐氏。
他亦垂眸,怔怔盯着腕上的彩色丝线。
他确实没系过,徐氏向来不讲究仪式,从年头到年尾,最多在他生辰时给他煮几个荷包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他答非所问:“我是不是也该给娘子系一条?”
苏荷面带娇羞,低头从袖兜里掏出另一根五彩丝线,“贫妾都备好了,就等着夫君亲手给贫妾系上呢。”
他接过丝线,轻轻绕到她的腕上,再在她手把手地指导下打了个活结,牢牢系住。
随后,他将自己的手腕与她的手腕比在一起,一双手、一双人、一双五彩丝线,醒目而温暖。
“家人”二字此刻也似格外具象化了。
“真好。”他说,继而伸臂将她拥进怀里。
他身上清新冷冽的松果清香瞬间四面环绕。
她听到了他的傲气碎裂的声音。
她亦听到了他俯首妥协的声音。
她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喃喃低语:“春华院今日准备了丰盛的晚膳,夫君要不要一道过去用膳?”
他低声答:“好。”
她又问:“夫君打算一直住在书房么?”
他的语气愈发温柔:“今夜我便搬回春华院,可好?”
她说“好”。
他开始低头吻她,从额头到鼻际,再到唇。
这个男人一旦卸下傲气,便迅速露出他的真面,从开始的循序渐近到后来的迫不急待,最后扶住一把将她抱到了案桌上,似要像上次那般奋力“索取”。
苏荷似欲拒还迎,但就在他进一步往前时,她兀地阻止了他。
她说:“夫君,这是在书房,要不晚上再……”
后面的话她羞于说下去。
他极力控制住了自己。
“好,我听娘子的,那就晚上。”他说。他气息恍若羽毛,一下一下地扫在她的耳畔。
她问,“那我们算和好了?”
他答,“嗯,和好了。”
她再次埋进他的怀里,眉眼间浮起一缕隐隐的笑意。
二人相拥片刻,随即一道回了春华院。
今日张秀花亲自去后厨忙活,操持了一顿丰盛佳肴。
过节嘛,谁不图个热闹呢。
佳肴共摆了两桌,一桌摆在正厅,供主子食用;一桌摆在偏厅,供下人们食用。
整个春华院一时欢声笑语喜庆祥和。
谢无痕抬眸四顾,看到门上的艾草、看到檐角的灯笼,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恍惚间,这个空旷寂静的小院似乎突然不一样了,突然有了某种类似“家”的味道。
他提起茶壶,给苏荷倒了一盏茶水:“今日过节,我便以茶代酒敬娘子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