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毛发很长,厚厚地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里一双虎齿从它毫无血色的嘴唇中探出,紧紧地压在脸上。此时,透明的唾液正顺着虎齿往下滴落,拖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它似乎没有注意到陶明安,而是循着吸引它而来的味道径直向购物袋走过去。只见它右臂轻轻一挥,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地上只余碎布几缕,食物散落一地。
失去遮蔽物,肉香登时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这头野兽的鼻子急促地耸动着,鲜红的舌头从嘴里长长地伸出来,涎水哗一下流得更多了。肉串滚落在地,它也不用手去捡,而是扑过去咧开嘴撕咬。钢签被它咬在齿间,咔擦几下崩得火光四溅,它也不挑,急急忙忙用舌头一卷,碎渣子混合着肉滑进肚子里去。
不过两个呼吸,陶明安所有的食物被它一扫而光,只有调味品是密封状态没有气味渗出,从而幸免于难。
扫光食物后,它显然仍未满足,反倒像是被烤过的肉勾出了馋虫,头贴着地来来回回犁了个遍,口水也滴滴答答地汇成了一小滩。
【——】
可能是发现能吃的已经吃光了,它慢慢停止了寻找,随后,它的嘴里含糊地吐出好几个复杂音节,声音尖细如婴儿。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像是一句完整的话。
陶明安怔了一下,为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感到荒谬。随即,她注意到它的头虽然还朝着原先摆放食物的方向,左手手臂却对着自己抬了起来——
一只青色的眼睛在手臂的尽头死死地盯着她。
咕咚。
陶明安咽了一口口水,舌头被不断打颤的牙齿咬了一下。
【——】
它又重复了一次,身子也向前逼进了两步,与陶明安仅仅只隔了一个火堆,庞大身躯传来源源不断的热量,似乎比太阳更甚,陶明安顿觉背后濡湿一片。虽然不知道它在叽里咕噜些什么,但不知是对方身体语言带来的压迫,还是莫名其妙的第六感,陶明安竟觉得它确实是在说话,而且是对自己说话。
她甚至还从中听出了几分催促与不耐。
“什、什么?”出自本能的,她问道。
它顿了一顿,还搭在嘴唇上的舌尖扭动了几下,接着,极其模糊但听起来的确是汉语的话从它的嘴里挤了出来:
“单狐山以北,皆生食不火之物,你是哪里来的神人?”
“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陶明安惶恐道。她看着眼前生物说话时仍淌个不停的口水,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为什么它能说中文?我该说什么?说实话吗?应该怎么解释?神人是什么?它一直在流口水,是想吃了我吗?无数问题从脑海里蹦出来混在一起滚来滚去,陶明安毫无思路,眼看着它靠得越来越近,下意识问道:
“你、你想吃点热的东西吗?刚才那个味道很不错吧,要不要再来点?”
它定住了,陶明安也不敢说话,只有火堆哔啵着搅动气流,轻轻地燎了一下它身前长长的毛发。
毫发无损。
不怕火,如果它想吃人,她也没有阻挡的办法。
陶明安蜷起手指,热烘烘的洞穴里,她的掌心却是一片冰凉。
“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细嫩如婴儿的声音响起,稚嫩音色与巨大身躯的反差,本会给人一种微妙又好笑的感觉,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惊悚,没有一个人看到能够笑得出来。
但对于此刻的陶明安,确定的回复确实给了她一个喘息的机会。
陶明安见它稍稍退开两步,留出一线通过的空间,她吸紧肚子,尽量使自己的身体不触碰到它,慢慢地挤出洞穴。
.
山脊的一侧有一道浅浅的河谷,陶明安估摸了一下坡度,压低身子滑了下去。冲劲很大,她最后一头栽进浅滩才停了下来。一回头,那头野兽正不远不近地蹲在身后,虽然它静止不动时看似一头大型的温顺的食草生物,但光凭山洞里发生过的事,就让陶明安不敢多生什么别的心思。她顾不上磨破的手掌,急急忙忙观察了一下河道。
河滩很广,嶙峋的石块散布,将浅滩分隔围绕出几个部分,溪水清澈,能看见有鱼在其间飘游。
陶明安看中一个小水滩,她悄悄伏在边上,待鱼停下觅食时飞身一扑抱在怀里。按照这样的方法,她抓到了好几条。
捡木头,搬石块,生火,陶明安一边处理鱼一边偷瞄那头野兽。可惜它的胳膊自然地垂在地上,脸也被毛发遮掩了大半,根本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埋头干活,生怕它等久了不耐烦直接把自己吃了。
先将鱼对半剖开,挖出腮和内脏,随后用剩余的钢签竖着串起,架在火上翻转几下,待表面的水分差不多烤干了,再用油刷刷上油。
野外材料有限,再加上陶明安其实没有亲手做过烤鱼,她只好按照以往在网上刷过的视频印象,硬着头皮烤。
虽然没有姜片去腥葱花增香,但幸好此处水质干净,鱼肉紧实鲜美。油亮的鱼身在火上翻滚,等到表皮被烤得酥脆的时候,陶明安赶紧给它们刷上一层烧烤酱再放到火上翻烤两下。
空阔的山林间,肉散发出被火炙烤后的独特香味。
而他今早,就是被这样的香气吸引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