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年龄，还是新兵吧，有问题可以问我们，什么都可以，我保证都会说的……呃，不是，我……”

他话里的某些东西让明渡触动了一下，她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于是回答了，

“好。”

对方似乎没想到明渡会答应，手足无措的站起来，“谢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然后那个人把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放在明渡手里，闷头跑了。

·

明渡的眼睛被血雨洗礼过之后，短暂的变成血色，或许是被吸收的残余，瞳孔在特定角度下能看到些许淡淡的暗红。

战争之后，要把士兵们的尸体送到他们的家人手里。

这是一件既容易又困难的事情，它不需要做许多事情，只要把东西交过去就好，但要面临的情绪很沉重，虽然没有明令要求，但大部分人都会给予安慰。

明渡或许是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因为她毫无感情负担，并不会为生者的眼泪触动。

但也正因如此，她跟随其他人一起去送遗物的时候，被哭泣的生者大骂冷血的怪物然后赶了出来。

其他人委婉的表达了不需要她做这件事，然后无所事事的明渡就在集合地点等着。

明渡其实可以去看看珍珠和余文的家人，但她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该问谁，又或者，她心里在逃避这件事情，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如果再像刚才那样被珍珠家人轰出来，明渡会有点难过。

在等待过程中，她看见利威尔小队的两个人在送队友的遗物，佩特拉也看见明渡，向她招手，她脸上的表情是明渡见过很多次的表情。

一种强忍疼痛的表情。

明渡于是走过去，和他们一起行动，只不过明渡全程低着头，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的表情，总算不会触怒别人。

佩特拉送完战友遗物后，和欧鲁吵了一架，为了明渡去谁家做客这件事，最后佩特拉胜利为结束，她领着明渡回到了自己的家。

她的父亲出来迎接她。

佩特拉差点死去，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次数太多，这次并不算非常特别的。

但濒死的经历还是让佩特拉忍不住流露些许情绪，她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父亲。

良久，她整理好情绪，向父亲介绍一直在身后直愣愣站着的明渡，

“父亲，她救了我的命。”

于是佩特拉父亲走过来紧紧握住明渡的手，“孩子，你救了我的女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留下来吃一顿饭吧。”

随后明渡留下来，和佩特拉的家人一起吃了热乎乎的饭。

尽管明渡一直没什么表情，佩特拉和她的家人依旧热情的对待着她，给她的碗里夹菜，让饭菜堆成小山。

“孩子，你的家人呢，我要好好感谢你的父母……”

利威尔闷头吃饭，淡淡的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

佩特拉并不知道明渡的身世，餐桌上气氛冷了一下。

“那，你的兄弟姐妹呢，或者其他的亲戚……”

“没有”

简短的两个字回应，明渡还在吃，但桌子上气氛莫名安静下来，大家突然开始闷头吃饭。

明渡知道这叫冷场，是因为她说了什么话，但她没有说错话，所以不用道歉。

过了一会，佩特拉的母亲说道，

“我很抱歉，孩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做我的女儿，我们都会接纳你的。”

这在战争中不算很稀奇的事情，佩特拉以为自己要多一个妹妹了，期待的看向明渡。

明渡看着一桌人的目光，摇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过家人，也不知道怎么相处。”

“是我们太突然了，抱歉孩子，先吃饭吧。”

然后大家开始假装无事的聊起其他内容，不知怎么的，话题牵到利威尔身上。

“佩特拉，你信中提到的利威尔兵长来了吗？”

佩特拉的脸噌的一下红起来，

“他，他有事情，爸爸，他很忙的。”

“那就是在这里了？待会把他叫过来吧，我有话跟他说。”

佩特拉脸上的红晕烧到脖子，明渡盯着她，这表情她之前好像见过，似乎是一种喜欢的表情。

佩特拉父亲大笑着对明渡调侃她，

“我们佩特拉情窦初开了，真让人头疼呢，哈哈哈哈。”

明渡不自觉的咬住勺子，看向佩特拉，

“你喜欢利威尔……兵长？”

佩特拉头上简直要冒热气，“不是这样的，爸爸你不要乱说话！”

吵吵闹闹的饭桌上，明渡突然没有了胃口。

临走前佩特拉把明渡送到门口，“真的不用在我家住一晚吗？”

明渡不想把心里的不适袒露出来，只是摇摇头，

“我有别的事情。”

“哦，那，注意安全”

“佩特拉”明渡喊住她。

“什么？”

明渡的眼睛在温暖的夕阳下显得很冷，

“你会为利威尔付出生命吗？”

本来略显羞涩的话题在明渡冷淡的声音中毫无波澜，她是认真的询问，于是佩特拉也认真的思考，

“我想……是的，但是怎么说呢，兵长是那种希望所有人活下来的人，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活着。但如果真的到了不得已时候，也许我会这么做的。”

“这样啊。”明渡转开脸。

明渡能够随意浪费生命是因为她很难死去，但对于只有一次机会的人类来说，这是很珍贵的感情。

“如果他不回应感情呢？”

“那也没关系，只要能在他的身边，注视着他就好了。”

“哦……”

我想，我做不到。明渡的表情有些落寞。

佩特拉看她脸色不对，关切的出声，明渡却摇摇头，离开了。

哽在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呢，好奇怪，明渡感觉吃下去的东西好像没有消化一样，卡在胃里不上不下。

欧鲁的突然出现打断思绪，他顶着佩特拉的大叫声，几乎是拖着明渡来到自己家，推开门大喊，

“我带她来了，这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于是明渡又坐在饭桌前，面临不一样的食物和一样的热情，不同的是，她胃痛的几乎吃不下一点东西。

其他人还以为明渡是害羞，热情的给她夹菜，直到眼泪掉进饭里，明渡才意识到自己哭出来了。

“不，没事。”

明渡拿着外套，离开欧鲁的家，整个过程中没有人拦她，所以她顺利的离开了。

距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显得非常难熬。明渡坐在巷子里的板条箱上，从阴影里偷窥外面的人。

有喜有悲，但都与她无关。

明渡突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了。

她有一种冲动，离开这里，去墙壁外面，那里才是她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