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鸣的好相貌,有八分就来自生母。
程月圆在她面前,总是有几分说不出的腼腆,不是演的,就是天然地对她说不出重话。
“儿媳来谢谢婆婆。”
谢什么?谢她把三郎赶回主屋去住?
冼氏弯眼,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三郎摔伤了脑袋,休养不到一个月就急匆匆去上衙了,有你贴身照料,盯着他起居饮食,我才放心。倒是辛苦你了。”
“满院子都是能使唤的帮手,没觉得辛苦呀,”程月圆眨眨眼,“儿媳还想找婆婆要个东西。”
“什么东西?”
“夫君惯常喝的止咳茶的配方。”
“为何突然想起来要这个?”
“昨夜夫君半夜咳醒了,说来还是我的疏忽。”
她心虚地道,“我家乡有个治寒咳的土方子,是紫苏、杏仁这些能入口的寻常东西,泡制繁琐但味道清新,当作茶饮子都成。我想着,若和止咳茶配方没有药性相冲的话,给夫君试试。”
冼氏回味过来,眼尾绽出几道鱼尾纹。
止咳茶几乎每夜都在沧澜馆小厨房备着,想知道配方,招厨娘来问一问就好,哪里用得着特地来她这里看。不过是新媳妇过门不久,总端着些谨慎行事的态度,想从她这里得一个首肯。
冼氏看向她的陪房嬷嬷。
陪房嬷嬷懂药理,会粗浅医术,在一旁听得清楚,“奴婢还记得太医开的方子,同三少夫人说的都不相冲,若不放心,三少夫人将茶饮子写全了,老奴去杏林堂问问。老大夫对三郎君的状况是知根知底的。”
“这样再好不过,劳动嬷嬷走一趟。”
程月圆看慎慧月坐的椅子前就有几案铺了纸笔,借口抱杳杳玩还手酸,叫她帮忙誊写杏仁茶的方子。
*
东西市署的理事堂。
午歇已过,东市丞蒋修远还在打瞌睡,今日天儿雾蒙蒙的,按惯例上峰是不来点卯的。理事堂内气氛松散,连斟茶递水小吏的脚步都拖沓了许多。
忽地,他遮在脸上挡光的册子被揭开。
“哪个手欠的?”蒋修远闭眼嘟囔。
无人回应,理事堂里分外安静,他睡眼惺忪,睁开又闭上,再睁开,上峰俊秀斯文的面容还在眼前,没穿官服,套了一身锦缎做的澜袍。
“闻、闻市令,今日怎么来了?”
“曹志和参加拍卖的地契登记没有?”
他拿来盖脸的册子正是拍卖名录,闻时鸣顺着从第一页翻下去,田地产那一栏是空的,还没填上去。
蒋修远露出为难的神色:“照之前那个架势,下官怕即便参加拍卖,还是无人敢来竞价,万一那边为了避嫌也不来,这地岂非就砸在市署手里了?”
那边是哪边?自然是指荣国公府。
东西市署办拍卖是为了促进两市商业平稳运行,按规矩,会接手流拍的财物,几担米、十来匹缎子都还算是力所能及,接一块注定无人敢问津的林地……
蒋修远不敢想年底政绩考核会多难看。
闻时鸣落座提笔,将曹志和的地契补上去,“那边若只想出气,不想要地,就不会用使这么大费周章的手段。要真流拍了,我担着。”
蒋修远得这么一句话,把心放回肚子里。
想到上峰昏迷了好一段时日,昨日上衙几乎整日都在外边跑,还没来得及回顾他代为处理的市署政务,便翻出相应的卷宗给闻时鸣过目。
闻时鸣看得细,问得也细。
蒋修远一一作答,不知不觉过去大半个时辰,正是午膳消化得差不多,晚膳又太早的时刻,一转头,倒茶杂役在外头张望:“闻大人的夫人来送吃食。”
蒋修远乐呵呵摆手:“拿进来拿进来,都叫她别成天整这些啰里啰嗦的……”老妻隔三差五地来投喂,他话都说出去了,才意识到小吏说的姓好像不对。
“你说谁的夫人?”
“市令的夫人。”
话落,一阵环佩叮咚,浓妆艳抹的小娘子就携着满身香风出现,没带丫鬟,左右手各提着一大一小的食盒,“各位大人好呀,我来送糕点给各位解解乏。”
她打开大食盒,请杂役分发下去,立刻有下属捧场笑:“市令夫人当真有心,是亲手做的吗?”
当然不是,稻和记的酸枣糕看不出来吗?
闻时鸣想到她拿来糊弄他的荷花酥,皱了皱眉头正要接话,就听见她笑盈盈答:“我亲手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