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轻颤,有零星花叶簌簌落下。
月色之下,陆晏禾和江见寒就这般坐在树上无声对视,而后后者平静移开眼,又垂眸闭上,一副老僧入定般波澜不惊。
底下的火光和脚步声经过又远去,陆晏禾用手撑着头,脸上笑意吟吟。
不为别的,只是她又瞧见江见寒扣着剑鞘的拇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苍虬剑上的鳞纹。
他又开始紧张了。
在巡视的弟子远去后,江见寒像是无法再忍受陆晏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终于睁眼,开口问道:“你寻我所谓何事?”
“说真的,我以为你不会来呢。”陆晏禾大大咧咧地双腿盘起,半个身体都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树上:“毕竟我才下了你面子。”
树影婆娑间,同样是盘腿席地坐于树上,江见寒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未出鞘的剑,与陆晏禾的形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静静看着陆晏禾随手摘下树上那侧花叶落尽结出的果子丢进嘴中,尝味过后,她的双眉打成了个死结。
“嘶,酸。”
将她呲牙咧嘴的情态落入眼中,江见寒的神情忽然有些恍惚,心中某处被轻轻触动。
此刻的陆晏禾好像不复人前清冷疏离,令人畏惧的模样,好似又变回了当初与他一同在神墓中试炼时候那样没有束缚,充满鲜活生气的人。
如果当年没有那般变故……
“喂,江见寒,你听清我方才说的话了吗?”陆晏禾突然抬起膝盖碰了碰他的小腿。
江见寒微微惊住,蓦然回神:“什么?”
她方才好似对自己说了什么话?
“你怎么还开始耳背了?”陆晏禾疑惑,又重复了方才说的话:“我说,你要是因为从前之事对我有什么看不惯的,朝我来呗,别迁怒我那徒弟。”
袖中的右手握紧,江见寒深深吸了口气,直视她:“你觉得我是在故意针对他?”
他的话语又冷了冷,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情绪:“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替他求情?”
当然不是,陆晏禾巴不得江见寒对季云徵一直保留戒备之心,也好为之后做打算。
只是今日,她只是纯粹来拖延时间的。
她略微分了分神,观察系统在她识海中投射出来的画面,季云徵现在尚未从那暗牢中走出。
正是她的这个停顿,江见寒便将她的反应当作是默认,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拂袖站起身,转身欲走。
陆晏禾倏然抬头,眼疾手快地攥住那片翻飞的雪色衣角:“江见寒,我们今日和好罢。”
男子的身形微滞,起身时剑穗上的环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方才动作的余力让树上的花朵枝叶又纷纷扬扬落了些下去。
“什么?”他转过头来,目光怔怔落在陆晏禾的脸上。
“当年的事情,到底你我彼此各有难处。”陆晏禾耸了耸肩,朝他展露出一个笑容:“今日说开,让前事归尘,如何?”
《感化反派大佬后成了他的心尖宠》一书中,曾讲述过陆晏禾与江见寒之间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作为那辈最具天赋的修真者,江陆二人皆是以刚跨入金丹初期修为,入神墓,破秘境,获得墓中双灵剑认可,传作一段佳话。
然而当他们境界圆满,走出神墓之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各自宗门的贺喜,而是天魔入界的浩劫。
那一战,所有人都不知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只觉得做了个充满血腥与痛苦的噩梦,一晃二十多年,幸存者都会时常被那挥之不去的梦魇困住。
亦是那一战,作为当世第一宗门的玄清宗,站在对抗天魔族的最前线。
玄清宗前宗主,陆晏禾的师尊,化神境明华剑尊率玄清宗一众尊者以尽数身陨的代价,重创魔君珈容衣,将其与天魔一族赶至界外。
战事终毕,界外动乱平息,内乱便起,首当其冲的便是昔日辉煌而今没落的玄清宗。
无他,玄清宗化神剑尊及一宗元婴尊者陨落,论实力,已不及其余宗门,合该让贤。
各宗让贤声势浩大之际,以玄清宗当年的首徒池楠意为首的下一辈弟子,纷纷破境至元婴,生生扛起摇摇欲坠,内忧外患的宗门。
其中排名为六的陆晏禾,更是以恐怖的实力,一举突破至元婴中期,以本命灵剑贪生剑加持,实力直逼化神初期。
破镜的当夜,陆晏禾失踪,久寻无果,直至数日后,负责宗门值守的玄清宗弟子才见一女子独身归宗。
她一身白衣就鲜血染红成暗紫,抬手一抛,将那些昔日叫嚣最狠的各宗门的长老首级悬挂在玄清宗宗门前,排成长长一列,迎风晃动。
“豺狼虎豹之辈,死不足惜。”
她道,抬起头,目中光芒冰寒彻骨。
“今日玄清宗为首,各宗门中谁或有异议者,可来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