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外头响起镣铐晃荡的声音。
直荡到跟前,然后一个修长雪白的身影,被丢进了晏熔金左侧的牢房。
何观芥打眼瞧着,怪道:“喂,这是什么人?”
然而晏熔金眼前一虚,咬着牙握住铁栏,在何观芥和小要的震惊中,唤出那句:“老师?”
晏熔金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悲哀。
苍无洁身上还算干净,但精神头不太好,看人只掀起一条眼缝,瞧见他这副吊丧的表情,懒洋洋地“嗯”了声。
何观芥用不大的脑子咂摸了会,拍地大怒:“屈鹤为为了整你,把你老师都绑来了?他真是大胆!恶毒!无法无天!他还是个人吗他?”
小要也愤慨得很:“是、是个屁。”
晏熔金顾不得别的,将手伸进铁杆缝隙——那里头正能将腕骨卡进去,稍一转动,便剐着骨头地痛。
他努力去探苍无洁的额头,摸到一手汗:“老师,我叫他们送衣服过来......您午睡本就着了风,又撞这无妄之灾......”
苍无洁倏地睁开眼,柔软的白绦与乌发贴着侧歪的脸流下,衬着那张惨白的面孔,显出脆弱,然而眼神犀利得很。
他按住晏熔金的手,说:“他们不会听的,我也做过土匪......”
“那不一样!”
晏熔金眼睛明亮而炽热,急切得像一轮要吞没他的太阳。
苍无洁微微一顿,然而满不在乎地笑起来:“世人只讲个名头,谁会在意一不一样......”
“但是,小和,你会为我辩解吗?”
晏熔金双手捧着他面颊,隔着森寒的铁栏虚空贴了贴他额头。
吐字如掷剑:“以死担保。”
苍无洁垂下眼皮,目光里是无奈和失望:“不,你不能因为私情,包庇任何人。”
晏熔金摇了回头:“你与他们不一样。你假作吴定风信徒,是策略,而非真心。”
苍无洁说:“真心?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真相?”
他朝后挪了半步,叫晏熔金碰不到他,一绺青丝勾在晏熔金指头上,晏熔金怔怔蜷了蜷手指想拉住他,但又在扯痛他前飞快地松开。
杂乱地衣摆下,苍无洁青紫的双脚露了出来。
晏熔金也不去纠结虚无缥缈的真心了,当即脱下自己的鞋子塞过去,焦急道:“苍无洁,你的病还想不想好了?鞋子呢,阁楼上没有,我当你穿走了的!”
苍无洁没跟他客气,曲颈去套鞋子,嘴里犟着:“把你教歪了,我还不如病得再重点,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听你胡言乱语。”
晏熔金想锤一记铁栏,然而在苍无洁低落的语调里,卸尽了所有力气。
他说:“我找到人能治你的病了,会好起来的。”
“你最近都在忙这些?”
难怪一股药味。
“苍无洁,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但你总在说死,说自己不重要......我心里难过。”
少年略松的领子里,一颗莹润的狼牙荡出来,像一只小小的珍稀的月牙。
他眼里亮得如泛泪光。
“你会离开我吗?”
他追问了阁楼里苍无洁避而不谈的话。
苍无洁穿好鞋子,将他被磨破的手腕往回推,然而不防被反握住了手。
登时无奈道:“你往后得成家立业呢,不能总守着我个痨病鬼。”
“不,我一辈子......护着你。”
苍无洁垂首咳嗽起来,晏熔金看见他额角青筋蹦跳,听到他用气声托着的妥协似的笑——
“但连这里,我们都不一定出得去。”
待他抬头,一线血挂在唇角,隐有向下的趋势,惊得晏熔金用指腹去擦,然而也许自己手上也有汗,越擦晕得越开。
最后他颓然松手,隔着铁栏,艰难地抱着苍无洁取暖,眼里有茫然和痛惜:“你不要有事......”
孩子气的话。
“出去就好了,出去就带你找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