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停住脚步:“你先把葫芦还来!”
莫凡低头看了看葫芦,疑惑地说:“这个也不贵重,是什么法阵介质吗?”
叶修哼了一声:“是我道侣的定情信物!”
听到响动追过来的食人妖闻言也跳了出来:“快把我的葫芦还来!”
莫凡见状,不情不愿地丢下葫芦想走。叶修识出那是赝品,纵身一跃就把莫凡按到了地上,夺回了葫芦。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蓝桥就听见叶修用极低的音量跟莫凡说:“它吞了宝贝,你想要就找它去。”
说罢,须弥袋砸在莫凡怀里,叶修起身跳开,珍重地把葫芦系好挂在了脖子上。
食人妖凑过来,开心地说:“我把那家伙的弟弟吃掉了,不过没找到他爹娘,真遗憾。就是……这气运好的人吃起来有点磕牙。”
叶修安抚地拍拍”蓝河”的肩:“这个拾垃圾的有点厉害,我要升阶了,你先帮我顶着。”
食人妖桀桀笑了起来:“没问题!”
蓝桥瞥了一眼半神的拾荒者,为他默哀了三秒钟。不知不觉中他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呆在叶修身边才比较安心。
叶修则把食人妖一推,就向后遁入山野。他查探到魏琛已经把纸人跟丢了——倒不如说魏琛放弃了。等他找到魏琛时,他正在和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争执。
“你难道不是修的医道,就没有点医者仁心么?”魏琛皱着眉质问道。
书生模样的人语气平静地回答:“医道和医者,自然不一样。要我出手,可以,不过救死人和救活人是两个价。”
“这里哪有死人?”魏琛环顾四周。
“老大,再不救我就要疼死了!”其中一个哀嚎着。
“我可以帮忙补刀,一息毙命、绝无苦痛。”书生振振有词地说。
魏琛一噎:“都救活都救活!”说着,从须弥袋里拎出来一锭金子抛给他。
叶修在一旁观察了片刻,忽的出现,给余下几人都解了自己下的咒法,将魏琛的手杖丢给他,然后把书生给拉到了一旁:“阁下怎么称呼?”
书生冷漠地抱紧了包裹:“有先有后,金子我是不会给你的。”
叶修无奈:“不,我只是想请你在我升阶时护法。”
书生这才点点头:“鄙人安文逸。”他打量了叶修一眼,突然伸手撩开了叶修的头发,盯着鳞刺看了看,笑了起来,“有趣,有趣。你就是那个君莫笑吧?”
叶修并不否认:“开个价吧。”
安文逸的笑容有点兴奋:“你不是人类,我知道的。我想研究研究你的胎体。若是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蓝桥打了个哆嗦。他仿佛已经看见安文逸举起剜骨刀的模样了。
“好,一言为定。”叶修刚要走,魏琛也凑过来,啧啧了两声:“孤星之相,凶兽才有的命格。”
叶修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学的算命?”
魏琛朗声大笑:“是去萧山城找兴欣吧?”
叶修一愣:“你……”
“看你像是要搞什么事情,老夫也想再疯一把。”魏琛重重地拍了拍叶修的后背,戴上破烂斗篷的帽子,走了。
叶修便招呼安文逸出发,行了数十里,到了一处水流湍急的深涧。
安文逸咳了几声:“这里瘴气很重。你确定要在这里升阶?”
叶修丢给他一本册子,里面竟是瘴气与灵力交汇的功法:“若不在这个环境下,我的胎体会崩裂的。就烦劳你盯着点脉络走向了。”说罢,他纵身跃下悬崖。
耳边再次响起呼呼的风声,让蓝桥恍惚回到了笔言飞跑来八卦的那天。
叶修捧着葫芦,小声说:“若我不升到半神,后面怕是辖制不住它。”
葫芦在他手心里滚了滚,随他一起落入了水中。也许是葫芦本身生于瘴气,蓝桥倒没有觉得有不适。但叶修的脸色就有些凝重了。他在打坐之前,还先潜入水底去画了阵法。折腾了大半天,水底忽的泥沙喷涌,从地底涌出了浓如实质的黑雾。
叶修不敢耽搁,当即坐下来开始吸收。蓝桥知道,这些肯定是瘴气。叶修的身体里亮色暗色两条脉络游走蜿蜒,冲击着他的胎体,宛如洪水冲刷着浅底的河道,蓝桥感觉到叶修的单薄的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虽然有安文逸在一旁护法,但仍然看着让人心悸。
功成之日,安文逸很警觉地先逃开了三里,结果叶修将瘴气收入体内之后,周围已经化为一片荒芜了。叶修从干涸的深涧里站起来,那个瞬间他有些踉跄,似有一股悲凉萦绕周身。蓝桥轻轻晃了晃葫芦,叶修扯动嘴角,轻笑了一声,捧起葫芦紧紧地贴在额头,蓝桥甚至隐约感觉到叶修在落泪。
他好想冲出来抱住叶修,大声告诉他他不孤单,这一切也不是他的责任。可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蓝桥从未这样懊丧过。
“没事的,都会没事的。”叶修喃喃自语。瘴气吸太多果然会霍乱心神啊。
叶修让安文逸先去和兴欣其他人汇合,自己则去找了食人妖。它和莫凡都把对方搞得很狼狈。食人妖见叶修来了,便仰起“蓝河”的脸同他撒娇:“你可算是来了,这家伙欺负我,我要把他吃得骨头都不剩!”
“那我先带你去升阶,好不好?”叶修温柔地说。
莫凡瞥了这边一眼,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忙不迭地遁走了。
叶修说话算话,便带食人妖找了个地方,教他催动体内的气运——其实就是炼化五色瓷。
蓝桥无意中发现,他们居然又回到了萧山城附近。
“真的有用!我感觉瘴气都聚集起来了!”食人妖惊喜地说,“是不是我们接下来就可以结上邪契了?”
叶修摸了摸葫芦,应了一声:“对,所以我们还要回到上一次结同心契的地方。”
蓝桥莫名地紧张起来。叶修多半会趁结契的时候动手吧?自己是不是能回去了呢?
叶修引导食人妖升到天阶之后停下,然后返回了当初的那个断崖。
他们盘腿相对而坐,叶修伸手把“蓝河”腰上的白狼利齿解了下来:“这是我一半的魂引,你已经知道了吧。”
食人妖嘿嘿笑着:“然后呢然后呢?”
叶修便郑重地解释道:“结契时,魂魄离体,完成仪式,你跟着我的引导走。”
食人妖哦哦两声,迫不及待地盯着叶修。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于是蓝桥眼见着”蓝河”倒了下去,一个藤蔓聚成的人形魂魄飘了出来,叶修的头上也同样飘出了魂魄,手里握着的白狼利齿则在发光。
就在这时,食人妖的魂魄猛的往前一扑,精准地从叶修的魂魄里揪出了一团白色的魂体,啊呜一口就吞了下去。
蓝桥大吃一惊——那可是叶修的源魂啊!
食人妖的魂魄也有模有样地咂吧咂吧嘴。它正得意的时候,突然面色一变,整个魂魄拧成了麻花。而刚才乱作一团的叶修的魂魄则再次聚拢起来回归体内,抓起葫芦一甩,蓝桥的魂魄就回到了“蓝河”体内。
食人妖捂着脑袋打滚,哀嚎着,渐渐失去了神智,缩成了一个碗状的东西,落在地面上。接着,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瘴气则源源不断地朝碗底涌去,仿佛那是个无底的漩涡。
蓝桥活动了一下四肢,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叶修揉了揉眉心,认真地说:“它吞了我的第七魄伏矢伪装成的源魂,现在为我所控。”
蓝桥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往前一探,紧紧地抱住了叶修:“辛苦你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我自己就可以应付,你先回去吧。”一向游刃有余的叶修没料到蓝桥这般”热情”,竟是有些呐呐。
“我们不是道侣吗?”蓝桥松开他,直视着他的双眼,“我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叶修垂下眸子别开脸:“你魂魄不全,看样子是渡魂之法引起的。你对我……不过是因为欲魂主导罢了,这不公平。你日后再想起多半会后悔的。快走吧。”
蓝桥再次抱住叶修,刚要开口反驳,突然发觉自己再次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陈夜辉和敬理苦等数月,终于等到蓝桥回归胎体,当即对魂引施法,引动了蓝桥拔出长剑,朝叶修的后背刺去。
“不——”蓝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握住长剑,被叶修的鲜血所浸染,却推不开叶修。
恰在同时,断崖周围也升起光束,汇聚成了巨大的阵法困笼。蓝桥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打晕了。他最后看见的是,山崖边缘出现了魏老大的脸。
等他醒来,蓝桥发现自己被重重缚住,丢在一个单独的困笼阵里。
“你醒了?”魏琛的声音传来。
蓝桥急忙挣扎着坐起来要解释:“我不是——”
“我都知道。”魏琛呷了一口烟,目光有些复杂,“你放魂引的地方被嘉世动了手脚。”
蓝桥瞠目结舌:“怎么会是嘉世?”
魏琛撇撇嘴:“老板娘气得已经在客栈门口挂上了重新开山立派的告示。”
蓝桥愣了一下,又急切地问:“那叶修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魏琛手里的烟枪转了个方向,示意他看山崖上方宛如实质的阵法:“这是他之前就传信过来要我们布置的阵法——归元阵。阵法一旦开启,我们就进不去了,只有神降才能进得去。可这一旦下凡,都会被天道压制成半神。就连你也是阵法结成之前捞出来的。”魏琛磕磕烟枪的灰,“他打算困住那个魔瘴,等天庭诸神结成阵法,把灵力汇聚之后击穿虚空,将整个归元阵里的瘴气清洗成灵力。到时候他就能出来了。”
“可他体内也有瘴气啊。他的第七魄还被那个妖怪吞噬了,这难道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吗?”蓝桥追问道。
魏琛烦躁地挠挠头:“老夫也想劝他的,但很多东西老夫也不懂,只能照办了,盼着不拖后腿就行。”
“其他神呢?难道要放着天下苍生见死不救吗?再多点人来帮他的话——”
“蓝桥!”魏琛打断了他,目光里透着于心不忍,“你是下神,不知道天庭的秘密。天庭是由诸神的神力支撑的,尤其是灵力庞大的上神。下凡来的多了,天庭会坍塌的。”他说着站起来要走,“你暂且先安心呆在这里,等结束了自然会让你出来。”
看着魏琛离开,蓝桥感觉到相当无助。他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归元阵,心中悲恸难忍。叶修会不会也因为瘴气清洗而魂飞魄散?或者修为大跌?还有那个贯穿胸口的剑伤,他要怎么扛过去?
“叶修!叶修!叶修!……”蓝桥一遍一遍地喊着,抱着渺茫的期待希望叶修能听见。
“……你……还在……啊”脑海中竟断断续续地响起了叶修的声音。
蓝桥大喜过望:“你听得见?你现在怎么样了?”
“不……不碍事……上邪契……完成一半……能听见……”
蓝桥略略松口气,又问道:“你当初本可以直接灭了那个妖怪的,为什么要拖到现在啊?”
“九为极数……你可知为何……有第十次灵气大潮……第十次……是归元劫……灵气顶点……天道逆转……万物归元……我以它和……五色瓷……为引……聚拢瘴气……快一些……”
“那你会受伤吗?”蓝桥问道。
可这一次,叶修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不会……只是两魂七魄……会随之消散……此行凶险……我早已把源魂……藏起来了……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有一片橙色的枫林……”
“有源魂你就还能复活,对吗?叶修?叶修?”蓝桥慌了。
“我的源魂……会活下去……记得保管好……上次的笔记……对不起……我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叶修!叶修!你别走!”
“我想见的……都带你见了……至少世间……还有你能……记得我……”
之后,不论蓝桥再怎么呼喊,叶修都没有回应了。再抬头一看,山崖上空的阵法已渐渐由金色转为暗色。
蓝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翻阅了脑海里的知识,最终思绪又回到了那本他强行背下来的《渡魂注疏》。他在脑海里翻看,一页一页,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翻到其中一页,提到了缠情草,还有个小小的注解——”因其缠绵状,时人多用以表达钟情与恋慕。”
蓝桥闭着眼,泪水一汪一汪地涌出。
叶修又骗了他。明明他也没有源魂在身,他也是二魂续命,这份感情究竟哪里不公平了?非得深思熟虑权衡轻重之后才表达吗?他明明只是不想把自己卷入其中罢了。
蓝桥终于想明白叶修最后的道歉是为何事。当初自己被食人妖夺舍的时候,叶修之所以露出那种表情,是因为他原本打算自己舍身饲妖的,可食人妖却选择了”蓝河”。
这怎么能算是牵扯?明明这该是全天下的责任。叶修和自己叨了那么多,恐怕也是考虑到今后会魂飞魄散吧。
“有的内容说不定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人知道了呢。听到就是赚到。”
蓝桥回想起这句话,心肺又是一阵剧痛。他忍住眼泪继续翻看,书中果然提到了归元阵,但归元阵只有单独的魂魄才能出入。正常人都是魂魄一体,凡界根本就没有能像蓝雨那样设下分离魂魄阵法的地方。
他又仔细阅读了关于魂魄的解释,原来记忆主要由慧魂、欲魂掌管,单独的源魂是不会有记忆的,但源魂若在,可以让三魂七魄全都紧密联结,不受归元阵的辖制。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条注释:“源魂主生气,不可离体过久。魂识由慧魂与欲魂共享,若再次分离,会使渡魂期间的记忆消失。”
这重重阵法,只是一魂还能勉强逃脱,带着胎体是走不开的。自己若是分离出一魂来,去找来叶修的源魂,大概就能把他救下来了吧。
“忘了这一场也罢,我要救他。”蓝桥下定了决心,便一字一句念出了《渡魂注疏》里记载的分魂口诀,将慧魂抽出,反复念着“救叶修”三个字——他怕失了欲魂,自己就忘掉了目的。
脑海中的《渡魂注疏》呼啦啦地合上,封底上的署名,恰是“一叶之秋”。
蓝桥的慧魂果然顺利地从困笼阵里脱出。他回想了一下叶修所说的”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有橙色的枫林”——他们初次相遇是在天庭总阁,并没有枫林。叶修说的多半是总部下方隔着虚空对应的凡界地点。
蓝桥掐算了一番,真的找到了一片橙色的枫林。他刚一踏入那片山谷,就被强大的威压震得无法动弹,仿佛整座山谷是一个活过来的整体,每一棵枫树都是一个眼睛。
但片刻后,威压消失了,层层叠叠的枫林里甚至出现了一条通路。蓝桥望过去,路的尽头是一棵红色的枫树。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蓝桥作了个揖,匆匆朝尽头去。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谢谢你。”
“前辈你是谁?”蓝桥疑惑地问了一句。
“等我再次化为人形,你就知道了。”枫林摇着叶子答道。
蓝桥便不耽搁,到了枫树跟前,凭着直觉,取下了心形的那片红叶。接着,枫树就消失了。枫林依旧为他敞开坦途,送他离开。
记忆在一点点变模糊。蓝桥已经开始想不起来叶修最开始是怎么和自己认识的了。好像和霰雪蛟有关系。可究竟是什么事来着?
不,这不重要。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字,救叶修。那就只管去救便是。
魂体御风而行确实很快,但蓝桥也由衷地产生了疲惫感。他片刻不停地赶回去,进入山崖里就一头冲进了归元阵。
阵中央,叶修盘腿坐在漩涡的旁边,双目紧闭。长剑贯穿的伤口已经结痂,血迹依旧淋漓。蓝桥急忙将枫叶按到了叶修的心口,红色的枫叶倏尔化作一束白光,钻入了叶修体内,叶修也随即醒了过来。
他看见眼前身形虚幻的蓝桥,眼角湿了:“你怎么还是来了?”
“你救苍生,我救你。很公平。”蓝桥说罢,归元阵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竟是传来了炮响。
叶修听了几声,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你们一个个都……”
话音未落,归元阵轰然崩裂散落,一个手持火炮的女子从乌云蔽日的天穹里降落,周身雷电轰鸣。但她没有丝毫退意,强行落下,将瘴气漩涡捧在了手心里,然后飞向了天空中。
“沐雨橙风……”蓝桥惊呆了。她是怎么以神降的形式下来的?没看见天罚正一刻不停地轰她吗?
“沐橙,你——”叶修踉跄着站起来喊她,苏沐橙却嫣然一笑,浑身神光闪耀:“我是扶桑神木所化,就算是天道,也不敢伤我!”
几息之后,终于有磅礴的灵力巨流从天穹之上倾泻而下。乌云散去,瘴气消弭。
蓝桥只觉得脱力,一个不察就倒了下去。叶修伸手抓了个空,蓝桥的魂体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了。
众人奔走欢呼,庆祝着他们错过的劫难。
魏琛拿着陈果斥巨资购置的传音石,焦虑地踱步,终于接到了包子和唐柔解决陈夜辉等人的消息。但“蓝河”始终没有醒来。叶修捂着伤口,推开人群,蹒跚地走向沉睡的“蓝河”。绳索散落,“蓝河”的手里握着那块星轨石,身旁散落着枯萎的缠情草。他的睡颜很恬静,好像终于实现了什么愿望似的,满足而安宁。
叶修伫立原地片刻,拾起了那块星轨石,抬头看向了天穹:“……他回去了。”
“老蓝,老蓝?”耳边又传来笔言飞聒噪的声音。蓝桥春雪费力地睁开眼,就见笔言飞喜极而泣地扑过来要抱他:“老蓝你再醒不过来我这一年都别想要俸银了!”
蓝桥春雪默默把他推开,又闭上了眼:“你好吵。我要再睡会儿。”
笔言飞嘿嘿笑着:“没问题没问题,你睡你睡,我去叫后厨给你熬点粥。”
就这么躺了几天,蓝桥才下了床。他漫无目的地在蓝溪阁里面走动,听到其他下神在闲聊。
“哈哈哈你肯定想不到,听说兴欣那边为了让大家知道真相,居然用阵法做出来海市蜃楼那种,到处循环放片,解释幕后故事……”
“啧,谁能想到,害咱们蓝师兄的是嘉世……”
“哦对了,我才知道沐雨橙风上神的根脚居然是扶桑神木!”
“我上次听魏老大说,扶桑神木化灵为一对兄妹,哥哥在第一次灵气大潮之前,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耗尽了灵力,就托生到一个长满枫树的山谷……”
“说起来,沐雨橙风上神带神格下凡以自身神魂为饵引动八方魔瘴聚集,实在是太强了……真不知道谁有福气有资格做她的道侣……”
“据说是因为扶桑神木的根脚才没有受天罚。”
“不对不对,我跟你讲,是嘉世的仙君陶轩觉得自己愧对他们,就把仙位功德全拿来给天道抵债,他自己变成了一介凡人。”
“啊?哪怕只出让仙位也可以啊?那样他还能下凡去做个土地公公。”
“谁知道呢?据传他去了京郊的村子自己种田了,大概是想此生了结后再入轮回吧。”
蓝桥怔怔地站在原地,任风吹动花枝挠在他的脸上。这些故事听起来仿佛离他那么近,可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就佛好似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没有情节的梦。
只不过,他总是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若有所失的怅然萦绕心间,挥散不去。
这一天,又轮到蓝桥在天庭总阁值班。
他已经听其他下神说了,新来的兴欣特别能搞事,钓鱼执法屡禁不绝。比如兴欣叫月中眠的下神值班那天,方锐上神和包子上神就会在总阁门口摆地摊卖烟。哦对,方锐上神在围剿魔瘴的时候不顾呼啸的禁令也参与了,之后就转契神位加入了兴欣。
而兴欣最强的那个君莫笑上神,听小道消息是什么叶秋上神转世还是啥的,神隐很久了,据说胎体限制,又带着记忆重新投胎了一回修炼灵胚。
蓝桥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之前逮到叶修抽烟的地方,却见一个人撑着伞在那里看风景。
都是一片虚空,有啥好看的?
蓝桥想着,正打算悄咪咪路过,那人恰转过身来,虽然面貌陌生,可却有着直击灵魂的强烈熟悉感。
那人一笑,蓝桥就看痴了:“……你在等谁?”
“我在等一个人,同他结了一半的上邪契。”那人摊开手,露出了一块似曾相识的星轨玉。
蓝桥看了两眼,又好奇地问:“你寻他有何事?”
“问问他渡魂完毕与否,若是有缘,能否完成剩下的一半结契仪式?”
蓝桥撇撇嘴:“上邪契早已失传,根本就不可能——”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地面上就蜿蜒亮起了萤火。一直弥漫不散的白雾也荡开了一条通路,露出了萤火组成的一个纹路复杂的阵法。
“这——这是上邪契?”蓝桥愣了,又懵懂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找谁?”
“我叫君——不,我叫叶修,我要找许博远。”这人说起名字时,眉眼都在笑,仿佛春风吹化了积雪后万花烂漫的场景。
蓝桥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蓦地睁大了眼睛:“你是那个上神君莫笑?——可我不记得了。”
叶修往前一个箭步,就把他拥入怀中:“你放心,那一半记忆都存在我这里,结契完成你就记起来了。”
接下来是一个蓝桥五百年里想起来都有些害羞的绵长之吻。
萤火聚起微光,涌成星宿的图案,在二人周围织出细密的网。光点散去,记忆汇拢。
蓝桥终于记起他曾把凡人的名字告诉了眼前人。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天地合。四海将倾,八荒祸乱,未敢与君绝。”
~~~全文完~~~
【后记】
蓝桥和叶修一起在天庭的长廊上散步,聊起了很多往事。
“之前,我一直逃避着生辰,仿佛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记忆里双生子的弟弟和早逝的父母。我一直戴着面具,也是不想看见那张和弟弟一样的脸。我想着自己已经斩断一切因果,已经是‘孤星’之命,那么哪怕多扛一些,也没有关系。说来也许你不信,我一直害怕着,可我却不知道害怕的是什么东西。”叶修笑了起来,挽住蓝桥的手,“但现在我有家人了,我再次有了斩不断的因果。我也什么都不怕了……你回去之后,我带着记忆投胎,结果和他们再次成了一家人。说来也巧,新上任的阎王正是我从前在嘉世的朋友吴雪峰。上一辈子平平安安,一生顺遂,我很满足了。”说着,他侧身在蓝桥的额上落下一吻,“从今往后,一起问天证道,如何?”
蓝桥指尖蜷起,与他十指紧扣:“你可要说话算话,别再被我关禁闭。”
“那是自然,谨遵第八十九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