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树梢,疲惫至极的清泉叶终于得以放松,思绪混乱的像是一锅杂粥,但他却冷静的吓人。
“无论你是谁你在哪,你只要成为你自己,你只能成为你自己。”
少年时幽深的走廊,被纸门隔出的昏暗房间,方形斜光打在暗金纹墨绿色浴衣裹着小小的身体,清泉叶放下满是血液的湿漉漉的手,侧脸看向窗外阳光切割出的阴影。
那一年,清泉叶六岁,刚刚迎来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不可控变动。
父亲清泉修是清泉家的家主,清泉叶觉得他不像。
就算所谓家主在清泉家是一个虚职,他也觉得他父亲实在难当大任。
“但我是家主,你就是继主,懂吗,还不谢谢我?”
父亲厚颜无耻的拍拍他的头:
“你是清泉继主,我是家主,我说的。”
六岁的清泉叶觉得……真扯淡。
毕竟清泉继主这个位置,在家族历史中是真正存在的。
传说中清泉家术式的极端化完全体,是体质上的天赋,和六眼差不多,而随之共存的,是更暧昧的存在定位、更强大的术式力度以及更严苛的契约关系。
吊坠是合作,合作可以破裂;但烙印是寄生,寄生同生共死。
如果是吊坠,清泉叶尚且能够止损,但烙印不是。
烙印是世界的反面,是清泉叶所在之处,是常人无法忍耐的人间炼狱。
清泉叶无法接受五条悟被扯入他的世界。
骄傲明媚的少年,怎么能和他一样,走上他的道路。
“自由是诅咒,叶,你会拥有自由,但那不是好事。”
那是告诫,一次又一次的告诫,家人预言般的告示,过去友人满含忧虑的劝说,试图留下他的手掌,预期或没有预期的离别,那些错愕与茫然,一层层构筑出他的今日。
清泉叶不记得曾经的自己是如何渴望自由,就连记忆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游走在各个世界,习惯于一次次离别和相遇,轻而易举将所有恩情与友谊抛却在脑后。
那不容易,他清醒的看着自己日复一日崩坏。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开朗豁达左右逢源?
不,他只是为了生存,薄情寡义之人方能永生。
他早已被这所谓的自由改变的面目全非,深夜想起友人的泪水,他也会心惊于自己的波澜不惊。
五条悟还年轻,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少年人就应该肆无忌惮的做梦,长大后结婚生子,享受幸福的人生和苦涩的现实,或在梦想的终点为什么坦荡赴死,尸体沉于泥土或化作飞灰。
就像他曾经所幻想的那样,五条悟应该如他的梦想一般生活。
所以不能,绝对不能让事情继续下去。
绝对不能。
额角钝痛,指关节的摩擦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清泉叶睁开月光一般的双眼,恍惚中,他与曾经的自己对视,黑色眼珠的男孩看着他微笑,他在少年眼中看到自己因垂死重伤而瞳色异变的双眼,无限接近与天青色的双目是他在生死关头拼命挣扎的伤痕,也是将他和曾经的自己割裂的天堑。
回不去了,别想。
——他伸手抹去少年稚嫩的脸。
没有家,没有未来,没有终点。
——他删减掉多余的情感,只剩下冷漠而纯然的空白。
他只是徒劳的走在寻找过去的路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为过去的自己收敛尸骸。
早点离开吧。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但那其实无比简单。
就像他最习惯的那样,只要背对着世界逃跑,逃避一切他不想接受的,以强硬而从容的姿态,就能让一切缓慢的消亡。
就像……
清泉叶忽然低下头,以一种诡异的柔韧度,近乎九十度的姿势看向树下。
有人的声音。
远处的旅客缓缓走近,风尘仆仆的装扮,凌乱的发丝下被月光照出一张熟悉的脸。
青年抬起头,竟然准确看向他的方向,他如此震惊,眼瞳映出他的影子,清晰的吓人。
“外山……?”清泉叶茫然呢喃。
只一瞬间,青年泪水簌簌落下,他如释重负般喜极而泣,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说道:
“我终于找到你了……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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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不明白,只是一会不见,五条悟的心情怎么会恶劣到这种地步。
险些被苍的光芒炸到,夏油杰怒斥五条悟的暴行,却只得到五条悟不咸不淡的一瞥。
但到最后,夏油杰却已经不太敢说话了。
五条悟没有迁怒,但他打咒灵不开无下限。
像疯了一样冲进咒灵堆里,甚至误伤了夏油杰的咒灵,夏油杰最初还在气闷,但看到最后,他只觉得心惊胆跳。
看五条悟一身是血的从咒灵堆走出来,用衣角擦拭手腕上那个吊坠,血色早已模糊不清,擦着擦着,他莫名笑了一声。
那笑声比咒灵还渗人,像是拧着劲要咬碎什么东西似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狞笑。
“悟……”
“还有吗?”五条悟问。
那么庞大的咒灵量一晚上就□□完了,‘你还想打多少啊’这样的话刚要出口就被囫囵吞咽下肚子,夏油杰谨慎的摇了摇头,他细心挑选,终于找到了不会让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话:
“要不,我给你放一点?”
虽然咒灵库存量也就几百只,但应该够五条悟一晚上杀的……吧?
要不他也上?
他打五条悟?真的能救下他的咒灵吗?
因为紧张,思绪已经乱飞到根本捕捉不到的方向,夏油杰都做好舍命陪君子的准备了,却见五条悟阴晴不定的抬头看了他一会,忽的暴雨转晴,露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