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红灯的间隙,景澄右手短暂地离开了方向盘几秒。
她不自觉摸了摸嘴唇。
两个人在沙发上亲了很久,连讨厌的牙膏味好像都因为升温而变得浓烈起来。
景澄遽然抬头看后视镜,自己居然还在笑,嘴唇两端翘起小小的弧。
她目光一凝,才发现唇珠被咬破了,贺明霁给她留下一道轮廓如碎纸片的小创口。
“明明不属狗……话又说回来,咬人这种陋习难道也会互相传染吗……”景澄喃喃,把领口往下扯了扯,夜里留下的痕迹立刻就露了出来。她迅速重新理好衣领,“到底有没有点成年人的自觉啊……不留下明显痕迹是种礼貌好不好!”
但如果她发表谴责,贺明霁就会挑着那双桃花眼,一本正经请教她:“是吗。这‘礼貌’谁告诉你的?”
他开始虚空索敌。
然后不紧不慢地,“别生气,哥哥以后不会了。不信的话,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绝对会这么干。”景澄捂脸,发出一声无力的慨叹。
可是,为什么并不觉得讨厌呢?
是因为她嗜甜如命,听到那些裹着喘息的甜言蜜语和赞美,就在夜色里轻易被多巴胺俘获?还是因为手臂撑着沙发圈着她说话时,贺明霁的眼睛里有湿润的水光闪过?
水光……眼泪?
她看错了吧?
景澄内心升起不可置信,呼吸却有一瞬的滚落。
很快,绿灯亮了起来。
到会议室时是十点,组内的研究生平时还有一些固定的课程要上,所以并不会全天都待在实验楼这边。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以扎马步的姿势弯腰改PPT,景澄敲敲门,真诚夸赞:“姜晗姐,好稳的下盘。”
姜晗语气生无可恋:“求问,用什么姿势才能把报告写出来。”
“求问不如求助。”景澄走到她旁边,“看看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呜呜呜谢谢你景小澄,但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姜晗抬抬脸,看清景澄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条裙子好漂亮,裙摆和人鱼尾巴似的。来,给姐姐转个圈——更像了。”
早晨还对某人表达挑剔的景澄这会儿笑眼弯弯:“我哥哥买的。”
“景小澄,你哥哥审美真好,吊打我男朋友十八条街还能把他放宜泽之星上示众三天。”姜晗松开鼠标,若有所思地打量,“衬衫呢,好像大了点儿。”
“是裙子的赠品。”
姜晗心念回转,很快便了然。
裙子是哥哥买的,赠品是哥哥的衬衫。
“虽然不知内情的人会误会你和陈老师,不过我这种谈过恋爱的一看就知道,你可太公事公办了,没有感情,全是对打工的渴望。”姜晗往前探了探身子,“所以,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呀?”
“都不是。”
“咦?”
景澄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现在还不是。”
——不过,应该快了。
她眨了眨眼睛,声音轻巧雀跃,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期待。
“啊啊啊!”姜晗露出姨母笑,“不是吧,景小澄,你居然在害羞吗!刚刚心里在想什么呀,梨涡都快飞上天了!”
会议室外,路芢的脚谨慎地定在原地。
他屏住呼吸,偷瞄一侧的陈嘉言。
原本是要进去的,听到姜晗说出“陈老师”时,路芢默默地停下了脚步。
学生背地里议论老师的私生活已然很踩雷区,何况陈嘉言是他们的硕导,路芢昨天就差点完蛋。
但很快,话题跳跃到了景澄的“哥哥”身上,路芢惊愕地发现,昨天语气冷淡的女孩像换了个人一样。
被动听墙角的路芢听出了景澄话里的愉悦,那是种笃定又洋溢而出、可以感染到他这个纯路人的心情。
视线的一角,瞥得见她纤长的背影。
她来实验室第一天,男生们就私下议论过她锋芒毕露的昳丽。
不合身的男款衬衫穿在她身上,一样有洒脱随性的美,她本就高挑,橱窗里的时装模特也不过如此了。
群青长裙光华潋滟,乌黑的卷发倾泻如瀑,轻盈晃动时,令人错觉里面会飞出无数只蝴蝶。
要有这么一个姑娘在期待谁的告白,路芢设身处地,假如她期待的是自己,那他会立刻把“你愿意吗”问出来的。
但她期待的人显然既不在此时,也不在此地。
女生们的茶话会到了尾声,路芢转过脸,朝陈嘉言做了个无声的口型:“陈老师?”
陈嘉言垂眸不语,低声道:“我没事。”
隔了几秒,才如梦初醒似的说,“过会儿再进去,别吓到姜晗和景澄了。”
路芢依言,轻手轻脚地退回到走廊上,开始迷茫地望天。
他挠着头困惑,既然陈老师本来就和景澄没什么事,那他为什么还要说他没事?
无关的人不该伤心遗憾。
组里的成员陆陆续续到齐,十点半的时候,会议开始。
依照陈嘉言一贯的作风,会议很简短,没有与实验无关的一句废话——他在学院里广受好评,也不单是因为这张脸。
对学生来说,期末不挂人平时好说话作风不官僚的导师才是难开的SSR。
会议末了,陈嘉言才略严厉地叮嘱:“校庆前我会再检查一次各自的进度。”
“不过,尽力做到自己能做的就好,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问我。做学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压力不要太大,过于集中在当下的某点就容易崩掉。”他眼眸深深,语气很快地缓和下来,笑着道,“我在学院里还有些事情,散会。”
景澄好奇地问姜晗:“姜晗姐,校庆在什么时候?宜大好像筹备很久了。”
姜晗同她咬耳朵:“就下周五,那天全校都没有课,校庆时活动很多,礼堂有汇演和晚宴,哦,食堂还会准备蛋糕。来来,我给你看学校拍的无人机宣传片!”
陈嘉言沉默地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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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动科院的院长约他吃午饭,现任院长同他父亲是故交,因此对他颇为关照。
能在二十七岁当副教授并不算难,这个国家有十四亿人,如此庞大的基数下,有天分的人何其多,陈嘉言从不自得自己所取得的成就。
对别人而言,难的是在非升即走的学院里站稳脚跟。
但这个难点也被他的家世抹掉了。
比起必须取得科研成果的老师,院长惯常站在长辈的角度看他,例行公事地问了些他工作的近况,话题便很快转到他家里。
“你父亲还陪着龚书记在国外访问么?”
“嗯,估计这周末才会回来。”
“这个老齐,退休了反倒更忙了,捉不到人喝茶。陈董总在宜泽吧,我都听说了,Hera电子要开新发布会。”
“邹院长,集团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母亲确实一直都在宜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