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上,顾清盯着透明的窗看外面的山,分明和陆燃没认识多久,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从前,就算放国庆长假他也绝不可能回家,不说其他,火车车费就是一棵横在他和家之间的偌大阻碍。
可现在,他竟然会做到请一周假专门回家去。
也许是放松了许多,坐在火车硬座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赶时间,一天一夜的硬座让顾清腰酸背痛,一想到能见到家人了,他甘之如饴。
陆燃本来给了他两种方案,要么司机送他回去,要么坐飞机或者动车商务座。
顾清哪种都没选,用自己的钱买了以往做过无数次的选择——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
下了车,顾清直奔市医院,自从有“好心公司”帮助后,他妈的医药费住院费等全免。
只是不知道病情怎么样了。
进了病房,顾清只看见他妈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串珠子。
“妈,我爸呢?”顾清进来看了圈,还真没看到人。
“你爸回去种草莓了,有老板承包了咱村里的地,搞了个啥大棚,现在村里人都争着去种嘞。”顾母边说边试图把珠子往后藏了藏。
她这孩子她知道,看着冷冷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可容易生气了。
顾清心思没在这上面,倒是没多说什么,只关心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的?”
“没啥大问题了,我和你爸都想着早点回去干活儿,把这免费的机会让给更有用的人,就是医生非得喊我继续住院。”顾母无奈道。
顾清深深地看了他妈一眼,他的爸妈是这样的善良,就算是免费的机会也不想着一直占着。
他感谢父母给予自己的善良,同时又时常厌烦自己的善良。
他时常希望自己是个坏人,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陆燃给他的钱就算说了不用还可他仍旧想着如何还掉。
顾清是个清冷的性子,和他妈也没说几句,他径直去找了医生。
负责的医生当然知道这免费的机会是假的,实际上陆氏往医院捐了不少医疗器械,只是为那位中年妇女服务。
于是,医生用十足的恭敬态度道,“顾先生,令母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当时做的手术非常成功,目前做的是恢复治疗,主要采取国外进口的恢复针……”
“恢复针?”顾清不是学医的,自然不了解。
“恢复针是国外目前治疗乳腺癌最先进的方法,可以促进恢复。”医生详细解释道。
顾清喉咙有点干痒,好一会儿才晦涩开口道,“方便问一下恢复针的价格吗?”
“三十万一针。”
顾清听后瞳孔放大,简直不敢相信,再次艰难问道,“那我妈需要多少针才能出院呢?”
医生尽心道,“根据目前国外的案例,五针为一个疗程,令母需要三个疗程才能出院,并且出院后需要随时观察……”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顾清撑住墙才勉强站稳,他以为欠陆燃的只是那二十五万,可现在才知道,竟然有足足四百五十万,甚至还不算其他的费用。
他怎么可能还得清!?
医生关心道,“顾先生,您怎么了?还好吗?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
顾清摇了摇头,脸色惨白地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了。
中午,他陪他妈吃完饭,陆燃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站在疗养院的花园里,陆燃随口道,“怎么样?见到人了吗?”
“见到了。”顾清一副你问我答的模样,多的字一个不说。
“什么时候回来?”陆燃另一只手抽空点燃了一支烟叼在嘴里,吐出一口烟雾,望着远处。
“七天后。”顾清明明告诉他。
“早点回来。”一支烟抽完,那种烦躁的感觉一点儿没缓解。
电话那边的沉默让陆燃很是不爽,他又不是真得让人早点回来,连说个谎都不肯,“开视频。”
视频打过来的时候,顾清手忙脚乱地接通了。
陆燃看到人的脸,心情总算好多了,“吃饭没?”
“吃了。”顾清不想看他,垂眸发呆。
就算是这样,陆燃仍旧心情平缓了不少,“还在医院?”
“你知道医院在给我妈用恢复针治疗吗?”顾清答非所问。
“当然。”陆燃当然知道,他投了那么多钱,这点儿针钱算什么。
好像是知道人的心思,陆燃调侃道,“这点钱算什么,又不让你还,真想感谢我就早点回来。”
感谢你个头。
不擅长骂人的顾清此刻忍不住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句,但感谢是真感谢,怨恨也是真怨恨。
原来感谢和怨恨并不矛盾。
这么多钱,陆燃说不还,顾清却不可能真的不还。
他的骨子里流的始终是倔强的、有骨气的血。
“还在医院吗?”陆燃又问了一遍,他已经抽完烟坐到了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