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压将一条游到手边的虎鲛拎起:“哝,等人把这些列为保护动物,我们的行为就算偷猎了。”
陆压这次过来,也是想看看到底有谁按捺不住,是敌是友总要拉出来看看。
不过真算起来,陆压似乎也没资格管别人。
他自己也吃,和那些需要妖物灵宝续命的老妖怪也没什么区别。
陆压眉头压低,那一瞬间他的眉眼好似融入了浓重的阴影,似嘲讽似讥笑。
他五官冷淡愁绪,隽秀的眉眼惯常冷凝一片,眉心无意识蹙起,显露出难以消减的凉薄冷峻。
别人看到他,只会被他身上的冷意所蛰,看不清他柔和清俊的好皮相。
唯独孔宣。
孔宣一把捧起陆压的脸,陆压坐在池边,孔宣就俯下身,光落在他的头顶将他的边缘模糊得漆黑泛光,唯有那双张扬狭长的眼睛直直地与陆压对视。
陆压愣了一下,就听孔宣指责他:“陆雀雀,你很奇怪。”
陆压:?
“陆雀雀是什么?”
“陆鸦鸦。”孔宣从善如流改口。
陆压:?
他眉宇间的不赞同与不理解几乎化为实质性的疑惑,狐疑地向后仰头,一脸莫名。
孔宣咳嗽一声,摆摆手示意不要在乎这点小事:“重点不是这个!陆小鸟你知道的吧。”
他双手交叠,一脸神秘地低下头,深沉地将手放在鼻子底下,低沉地说:“我不是人。”
陆压有一瞬间失语。
在“孔宣自己骂自己”和“这么快就自曝了不抢救一下吗”之中徘徊不定。
孔宣完全不抢救,他非常自豪地宣布:“是的,我是孔雀大王!”
是超级漂亮,世界上第一只绿孔雀!
如果现在是原型,他现在的尾羽一定是高高翘起,甚至恨不得开个屏向陆压展示嘚瑟一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小鸟?
漂亮的孔雀大王理直气壮地说:“你也是小鸟。”
“小鸟的事,怎么能叫是偷?”
他们是光明正大,是理所应当,是大自然的馈赠!
“……”
这么理直气壮的吗?
陆压有一瞬间被孔宣唬住了,但很快,他冷静反驳:“不对,从我的体检报告以及各项数据来说,我是人,不是鸟。”
“哦~”孔宣眨巴眼睛,意味不明地拉长语调:“真的吗?”
“陆雀雀,那你身上的绒毛是怎么回事?”
陆压面不改色:“吃妖怪长出来的,就像是长出三条胳膊四条腿一样。”
“陆鸦鸦,那你身上的妖纹呢?”
陆压睁眼说瞎话:“纹的,年轻时不懂事,影响考公务员。”
“……陆小鸟,你很不诚实。”
陆压虚心谦让:“没有没有,不及大王。”
……
无论孔宣怎么指出,陆压都能搪塞反驳。
直到孔宣一把按住他的侧脸,他低下头,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消减,孔宣面色正经,不再露出一脸戏谑。
他说:“你好像从来不肯承认。”
虎鲛在水中游动的声音哗哗作响,明亮的浴室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恍惚只剩无言的寂静。
这个问题连陆压都有点无言以对,他陷入沉思,思考中,他想到七岁那年。
陆压是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被捡到时,有一条明显的刺青横穿他的背脊,狰狞地覆满他整片后背。
孤儿院的院长提到这件事,总愤慨到底是谁会在这么小的孩子背后刺青,总是很怜悯地望着他。
除此之外,这对陆压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影响。
直到。
一只吃了十几个人的狐妖被妖管局追杀,逃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位置偏僻、安静,除了瘦弱的护工和院长以外,里面只剩下一些小孩。
狐妖一口咬碎了院长的脖子,猩红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大的不过十二岁,最小的只有三岁。
简直就像是狼入羊圈。
等妖管局的人赶过来时,周围到处都是血,是那只狐妖的。
他被无数支黑羽贯穿,万箭穿心而死。
那是陆压第一次展露出非人的特质。
一根一根的羽毛顺着皮肤滋生,黑鸦鸦的羽毛覆盖了他的手臂、腹腔,遮住他的眼睛耳朵,他几乎被难以消减的妖异吞没。
他杀死了一只千年狐妖,却也差点就被清扫组的人斩首。
一只无人压制、濒临失控的妖怪,只剩下死这一条路。
要么,伪装成人成为一把刀活下来。
孔宣问他:“陆雀雀,你很怕自己是一只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