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许如梦初醒般回神,回头看了她一眼。
“什么时辰了?”“快戌时了。”
说着半夏又扭头看了眼门外,温知许察觉到,问:“怎么了?”
半夏附耳,“小姐,老夫人院里的明月在外头,说要传老夫人的旨意。方才还想闯进来,被我拦下了。”
温知许了然,轻蔑一笑,“这是一日也忍不了,算账来了。”
说着起身换鞋,“走吧,看看我的好祖母又有什么指教了。”
明晖堂的大丫鬟明月就立在廊下。
见温知许出来,也不过随意屈膝拜了拜,敷衍了事。
“大小姐,奴婢是来通传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小姐您目无尊长,狂妄放肆……”
明月仰着下巴,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正准备好好宣读一番老夫人叱骂的话,却被温知许素手微抬,直接打断。
“说重点。”温知许的话说得轻飘飘的,连眼睛都没看向她,只闲散地继续望着廊外的风雪。
明月一时愤懑,这大小姐何时敢这样甩她脸子了?
她好歹也是明晖堂最得力的大丫鬟,出门向来代表的都是老夫人的意思,不看僧面看佛面,谁不笑眯眯唤她一声“明月姑娘”。
她端起架子来,打算让这个没规没矩的大小姐紧紧皮子
——温知许一个眼刀刮过来,在寒夜似利箭直扑,猛刺向她。
“说、重、点。”温知许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深重了几分,带着警告意味。
明月一噎,顿时气势就矮了一头。
大小姐今日的气势,足得吓人。
甚至连老夫人也没有在一个照面间给她这么大的压迫感。
明月有些不服气,可又实在没胆子和这样的大小姐对峙,只能心不甘情不愿,低垂着头快速交代了传话:“老夫人让您今夜去祠堂忏悔反省。”
温知许双臂交叉在胸前,闻言也不诧异,摇着脑袋轻嗤了几声,“祖母也就能拿着这点架子冲我耍耍威风了。”
这府上,早就是温李氏当家做主。
温李氏向来面子功夫做的极好,可要说实打实的待遇,明晖堂,早就不复当初了。
是以自己这位祖母,自父亲去世之后,便一门心思往二房靠。
捧着宠着温雨柔,又变成了二房诸位,包括几个庶出子女的慈祥好祖母。
从前她怀里的若是温知许,而后,就变成了温雨柔。
哪有什么更疼爱更喜欢,不过是看谁能在当下带给她更大的利益。
自己这位好祖母,才是实打实的“商人”,谋划人心,权衡利弊。
重活一世,她终于把这一大家子,看个分明。
……
雪簌簌地落着,在夜间更显犀利,迎面扑来,雪粒打在脸上,透着刺骨的寒凉,催人醒神。
温知许一脚踏进风雪中,青丝瞬间被打得凌乱,在空中肆意飞扬。半夏急急撑起伞跟上替她遮挡。
明月看着大小姐的背影在雪地中驻足一瞬,侧回头瞥她,
“那孙女儿这便领命了。”
伞下顺着发丝忽隐忽现的瓷白面容,即便没了白日里的精致妆容,单这眉眼,足矣摄人心魄。
明月即便不喜,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二小姐小家碧玉,柔美温婉似白莲的长相,大小姐这般明艳张扬,带着浑然天成的妩媚与灵动的模样更能抓人眼球。
只不过从前大小姐总爱学着秀气贤淑,清新寡淡的穿着与妆容,反倒不美,有些照猫画虎的不伦不类。
现如今的大小姐,身上像是有一层薄雾散尽,蒙尘明珠重绽光彩。
举手投足间轻而易举便能抢走所有的视线与关注度。
明月心头莫名的,有些替二小姐捏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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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祠堂,设在中轴线上宅邸最深处。
院门古朴厚重,铜锁锈迹斑斑,在深夜透着一股森然之感,配合着周遭似有若无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半夏和连翘两个小丫头都有些瑟缩,不自觉后退半步挪到了温知许身后。
温知许倒是不怕,上前推开门——
尘埃落地,院子里有些荒凉但并不杂乱,虽然除了祭祀之日,往常鲜少有人涉足这里,但一直有洒扫看门的仆从定期清理,只不过少了一些人气。
“小姐……”连翘有些怯生生地开口,“我们今夜难道真的要在祠堂里……”话说得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谁。
“怎么,我们小连翘怕了?要不,你先回去,我有半夏陪着就够了。”温知许故意逗她。
“谁说我怕了!”连翘挺了挺小胸膛,小眼睛戒备地打量四周,壮着胆子走到温知许身前,“我才不走呢,小姐去哪我去哪,我还要保护小姐。”
温知许宠溺一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温柔安慰她:“从前我们不是也常来这祠堂罚跪嘛,驾轻就熟了。再说也没什么可怕的,都是家中的长辈在……还有你们家老爷和夫人呢。”
她望向祠堂正屋方向的目光隐隐带着泪光,似愧疚,又似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