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常乐每每回想起那个失眠的夜晚,总会陷入恍惚和迷惑之中。
那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和那条神经兮兮的狗,是真实存在的吗?不会是梦吧?
虽然现实生活中,她与九栋王老师的儿子并无交集,但也许在潜意识里,她始终记得他的模样,害怕步他的后尘,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
常乐试图找身边人求证。
先是林文娟。她的记忆有些模糊:“哦,你说那个小王啊,我有大半年没见到他了,真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啧,年纪轻轻的,可惜了……”
她又找到姥爷,试图从狗下手。
姥爷:“啥?啥比格儿?”
常乐:……怎么听着像骂人呢?
“就是有种狗,耳朵很大,身上一块黑一块黄的。”她顿了下,伸手挡住嘴,压低声音,似乎羞于提起,“……它爱吃屎。”
“没听说过。”姥爷摆摆手,认为她在编瞎话,“现在连流浪狗都不吃屎了。”
常乐:……
她找谁说理去?
直到周三下午,她在菜鸟驿站碰到易诚,跟他聊起这件事,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哦,你说鼠哥啊,我见过几次。”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一个老朋友,“没你说得那么神秘,他就是喜欢昼伏夜出,跟吸血鬼似的。”
“鼠、哥?”常乐有一丝嫌弃,这外号也太傻了。
“他老说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我就这么叫他了……他大名叫什么,我还真不记得了。”
“你也是半夜溜达碰到他的?”
“是啊,有阵子压力大,夜里老失眠,我就出门转转。有次碰到他在小区里找狗,大晚上的,他又不敢大声喊,只能拿着手电筒,跪在草丛边往里照……”易诚捂着胸口,仿佛心有余悸,“说实话,我被吓了一跳。”
“后来呢?”
“我就帮他一起找啊。”对那个夜晚,易诚记忆犹新,“西南角有个小水池,你记得吧?里面的水都臭了。我就是在那里找到它的。”
那天晚上,鼠哥跟易诚大吐苦水,细数他养了这条白眼狼之后遇到的糟心事。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比如,他的狗有次吃了过期的屎,回来后全吐他枕头上了。”易诚咽了咽唾沫,脸色微微发青,“后来,我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恶心得吃不下饭。那段时间我饿瘦了好几斤。”
……真是超级无敌大冤种啊。
常乐又同情又想笑。
最后,易诚总结道:“他白天就跟哑巴一样,晚上还挺健谈的,可能是黑夜给了他安全感吧。”
常乐嘀咕道:“真是个怪人。”
轮到他们取快递了。常乐从店员手里接过一个白色泡沫盒,压得她手臂一沉,差点没端住。
“我来吧。”易诚从她怀里接过泡沫箱,掂了掂。
“嚯!”他忍不住好奇,“什么东西啊,这么重?”
常乐也没料到,几个骨灰盒能有这么沉。
如果跟易诚说实话,他会不会吓得直接把箱子甩出去?
“哎,你是不是关注了我姥爷的抖音?”
“对啊。”易诚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名字是一串乱码,就是为了隐藏身份。”
常乐挑挑眉,表情笃定,“他每次直播你都在,还老给他送小心心,我就猜到了肯定是身边的熟人。”
易诚不好意思地笑笑。
常乐冲他怀里的泡沫箱抬了抬下巴,“这里面是他要推销的产品,等过几天,视频发出来,你就知道了。”
“哇,他还接广告了?厉害厉害。”
易诚的包裹是一袋防撞垫,虽然体型硕大,但轻飘飘的。常乐毫不费力地将它扛在肩头。
两人朝小区大门走去。
易诚端着泡沫箱,走得很小心,生怕把姥爷的财神爷给碰碎了。
“对了,我这周末就要开班了。”经过一片儿童活动区时,易诚突然开口,“周末是最忙的时间,以后就不能陪你看脱口秀了。”
常乐肩上的大包裹一甩,回过头,瞥他一眼。
“谁要你陪了?再说了,我也不是很喜欢看,那两次是受人之托。”
易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安静片刻,低声说:“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出去玩又找不到伴儿,我周一到周五的白天基本都有空。”
常乐低下头,嘴角扬起一抹笑。
“行,我会考虑的。”顿了顿,她又回头看他,恢复一本正经的表情,“不过啊,我平时也挺忙的,家里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理呢。”
易诚咧开嘴角,粲然一笑。
“我知道,你是万能的全职女儿嘛。”
沉甸甸的泡沫箱终于搬到了茶几上,易诚跟姥姥姥爷打了个招呼,就跟着常乐进了卧室,去探望小狗。
小狗们长得圆滚滚的,小短腿已经能跑能跳了,精力异常旺盛,充满了好奇心,喜欢满屋子乱钻。常乐每次出门回来,都得四处找狗。
一只正窝在枕头上睡觉,一只躲在窗帘后面,一只不知怎么钻进了抽屉里,还有一只,愣是翻遍全屋也找不到。
易诚抱起抽屉里的那只,摸着它肉肉的脑袋,问常乐:“该打疫苗了吧?”
常乐跪在地上,用笤帚在床底下拨来拨去,弄得灰头土脸的,还是一无所获。
她叹了口气,说:“六周打第一针,再等几天吧。”
“行,到时候一起去。”
易诚将小狗放回狗窝,起身走到墙角的落地挂衣架旁,上面挂着常乐的居家服。
“在这儿呢。”他指着居家服的口袋,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从里头钻了出来,“藏得真好。”
常乐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急声大喊:“哎别动——”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易诚已经取下了居家服,一件粉色内衣从挂衣架上掉下来,落在易诚的棉拖鞋上。
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空气中飘着一丝尴尬的气息。
常乐眯起眼,语气凉飕飕的:“进女生房间别乱动东西,这个道理不懂吗?”
易诚视线躲闪,不敢看她,更不敢看地上那一抹粉红。手上的居家服也不知该往哪儿搁。
呆滞几秒后,他将居家服挂回衣架上,又弯下腰,准备捡起内衣。
常乐大吼一声:“别动!我来!”
她一个箭步冲过来,捡起内衣,嗖地一下甩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对不起啊……”易诚嗫嚅着,脸红得像灌了一瓶白酒。
“哎呀,走走走。”常乐不耐烦地摆摆手,把他赶出了卧室。
她关上门,从衣柜里捡起那件内衣,提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味道还行,没馊。颜色也挺正常,没有残留可疑的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