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去的路上,青厌沉默了一路,我也一反常态地没有与她闲聊。
明明我已经忍耐到天晴了,却连和她错过的时间都弥补不上。
我故意拖着步子,不让她走得太快,甚至暗暗使了手劲儿,想将她拖得一慢再慢,可这路实在是短,我的挣扎不过是无用功。
还剩最后一段路时,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前进了,就这么跱于小路中间。
青厌被我紧紧牵着一并停下脚步。
她没有强硬拉着我走,侧过脸朝我投来疑惑的眼神,无声问我“怎么了”。
林间起了燥风,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凝结,哑抑的沉默愈积愈加厚,累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呛人的话语哽在喉咙中不上不下。
我还没想到怎么与她解释,她倒先开了口,话语冰凉,让我在伏暑的天气下如坠冰窟。
“长雪,我这几日不留在山中了。”
一句话像闷棍一样击中我的后脑,一阵眩晕过后,我重新确认一遍自己听到的话不是幻听,我又极为坚信——我死也不会有这种臆想。
“什么……什么意思?”
青厌把头又低下一分,一字一句往外吐出:“我,得再离开——”
我浑身的热血都冷下来了,双手像冰锥铸成的铁钳,一只还紧紧攥着她不敢松开。
“为什么!”我冷静不了,脱口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颤抖着问:“你不是说过不会再走了吗?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说——!”
短短几句话挑得我眼泪决堤,顺着脸颊一路滑下,“你说不会再走的。”
我毫无办法,只能哭诉她的言而无信,就算泪水糊了满脸也挽不回她的决心。
青厌不看我,只把目光放在我因为用力过猛攥得死白的手背上。
一瞬间,我真的很想问她对我到底是什么看法,不说爱意,难道连一点留恋也无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无比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吗?为什么她能这样无情地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却唯有她一人而已。
这不公平。
“……对不起。”
从没听过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震得我眼泪都停了一瞬。
我张口说不出话,只能听到她不算解释的解释。
“我想见你,所以没有找到那东西就回来了。”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坦白,压根不知这话对我的冲击多么巨大。
“‘天道’……把它藏得太深,我短时间内找不到它,回来时……险些被发现。”
“‘天道’暂时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她说得吞吞吐吐,像是在思索怎么回答才能让我满意。
可就在她说要离开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开开心心地接受她再次离去了。
“所以,我得去再寻一次。”
这是第三次了。
她每一次都会回来,可保不准哪一次就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她想我,所以才会在离开后连想要寻到的物件儿都没找就回来了,所以她是认为我是重要的吗?可她不是照样又一次背弃我,不顾我的伤心执意远走吗?
我太琢磨不透她了。
在她身边,我能出现多乖张的疯态都不足为奇。
潜藏在她身边的诡谲也太多、太令我不解。
她要找的“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天道”又是什么?她所谓的“被发现”是不是指前几日盘踞在古寒山顶端的诡异的阴云……
关于这雷雨,我知道一定危险,但那突然冒出的“它”才令我最为恐慌。
“……你离开的那两月,是不是也去找‘它’了?”
直到现在我才恍然醒悟。
师兄大病将死的那段时间,古寒山也和前几日一样阴雨连连,雷声不歇,原来是天道降罚,扰得整座山头不能安息。
青厌在我面前一向随意,从来没有把一个东西那样放在心上,我的恳求不是她离开的主要原因,若是她想救,她那样神通广大,如何没有办法?她是为了“它”,为了一个渺无音信、下落不明的东西才奔赴远去。
“是。”她答得干脆。
我几乎要将她的手摁进手心骨肉中,力道大得手腕都止不住发酸。
我咬牙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它’是什么?”
这次,青厌静了很久。
我感觉眼角留下的泪已经干了,眼中枯涸得再没有湿润能流淌下来,我缓缓抬头,发现青厌的目光不知何时游到了我脸上,更准确地说,是就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的双眼。
她毫无避讳地回答:“一个被我遗失百年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