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亲自监督市场和兑换流程,”他在口袋里握紧魔杖,“确保没有谁的手能从中偷走一枚铜克洛。”
两人回到了总督府。这官邸也是新落成不久,像一座巴洛克风格的罗马神庙。在林顿看来有些富丽了,西尔维娅却说,总督府不威仪则不能震慑他人。
前广场半圆形柱廊如展开的臂弯,红砖砌就的曲面墙体如天鹅颈般优雅扭转,大理石巨柱拔地而起,中央凸起的穹顶裹着鎏金铜瓦,在阳光下泛着蜂蜜色光泽,尖顶上是一只银白色的波兰之鹰。当时安德烈点着图纸,说他很庆幸这家伙没被换成纽蒙迦德的展翅飞鹰,虽然它们看起来像是亲戚。
等他们穿过中庭的青铜喷泉,来到议事厅,却发现新部长大卫·卢波夫早已等候。
他换下了赤金别针的黑水貂袍,穿着一身浆洗泛灰的旧西装,正靠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喝茶。
林顿哼了一声,去推窗透气,寒风卷入融雪和冬青的味道。他盯着卢波夫那件廉价西装,那准是他特地去二手市场淘的。前些天他还满身贵气地出席宴会,如今却像是一张麻瓜黑市里的纸币——皱巴又陈旧,还很假。
卢波夫起身迎上来,微笑道:“我听说您二位都去了工地。格林德沃大人的仁慈真是让人感动。我看到那图纸上诺柏特大人绘制的图书馆彩窗,就像当年奇诺科给我父亲的可口蓝莓派……实在是香甜动人呐。”
他语调阴阳怪气,眼里闪过一丝怨恨。林顿知道,奇诺科当年强行用一处浆果种植园收回了黑骨矿场的开采权,让卢波夫家族损失两代人的红利。但西尔维娅不会听出来这些,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卢波夫。
“但矿工们更想要面包,而不是梦幻般的医院和学校图纸。”卢波夫压低声音:“您猜矿洞塌方时,那些被封在里面的人,啃的是面包还是同类的骨头?”
“面包在维也纳的烤炉里,”林顿冷眼扫过他手上嵌着金绿猫眼石的猫头鹰家徽,“而你——该想怎么让古灵阁那些长手指朋友掏钱买它。”
卢波夫眼角皱纹堆叠,语气轻柔:“说起古灵阁,华沙的妖精头领托我传话,他们对货币改革充满热情,说很乐意为波兰的‘金融革新’效劳。”
林顿眼神一冷。除了兑换,格林德沃大人不会允许妖精插手巫师货币改革。但西尔维娅强先开口:
“巫师的‘金融革新’和妖精没有关系,它们只需要会数数。我以为路德维希大人当年在柏林的……清洁工作,教会了它们这点。”
屋子里气氛顿时凝滞。
卢波夫尴尬地摸了摸自己手杖。其头部是镶嵌了金绿猫眼石的晶铁,那昂贵的材料和精湛工艺,正是波兰妖精的产品。
他哈了哈腰:“一切按照纽蒙迦德的规矩,杜洛埃女士。”
西尔维娅锐利的紫眼睛扫过卢波夫,语气嘲弄:“奇诺科若知道他的嫡系副手如今坐在新政府的沙发上喝茶,大概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奇诺科部长……啊不,前部长,”卢波夫轻柔地抚摸着戒指,目光却锐利如刀:“他的失败在于没学会在风暴中调转船头。”
他的目光掠过林顿:“不像我们总督阁下,总能把剑锋对准最恰当的位置。”
林顿抿紧嘴巴,指节在桌下攥紧。圣徒破城前,卢波夫是分管司法的副部长。他曾是卢波夫指挥室里沉默的棋子,如今却成了执棋者。
“部长先生该去慰问矿工家属了,”西尔维娅突然开口,“您曾说服奇诺科派阴尸驻守矿场,再把死难矿工做成阴尸,这创意堪称循环经济典范。”
卢波夫的笑意未达眼底:“历史会记住谁带来了面包,而不是面包上的霉斑。”
西尔维娅歪歪脑袋,用波兰语问了一句话:“暴风雪里的鹰有几个头?”
卢波夫身形一顿,笑容僵住。他鞠了一躬,啪地幻影移形离开了。
屋内沉默。西尔维娅转身看向阿尔里克,后者坚定地缓缓点头。
风从窗棂掠过,像雕枭在呼啸。林顿忽然感觉,这看似在愈合、生长血肉的波兰其实暗涌着难以剜除的沉疴弊病,那是旧世界巫师签下的血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