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德沃摇了摇头:“我打算让西尔维娅留两周帮他重建,但不需要督军或审计。忠诚……需要用自由来浇灌。”
他的眼中闪动着自己对用人识人的自信。
“好吧,我同意。不过……乌鸦从西到东,飞来飞去,也总是自由的。”奥托说。
西尔维娅丢下一句:“柏林的鸟儿一向如此。”她轻轻推门离开,格林德沃和奥托的酒杯碰撞出叮啷脆响,谈笑声逐渐淡去,她来到走廊尽头另一间病房。
推开门,伊薇特亚麻色长发凌乱地垂在血迹斑驳的衬衫上,她正用一把小巧的银匕首削掉上臂创口焦黑的溃烂,像雕刻一块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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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帮忙吗?”西尔维娅把花插进窗台的玻璃瓶,晃了晃手中的白鲜香精。
“不必。”匕首当啷一声扔进铜盆,她扯下染透的绷带,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疤。最醒目的位于左侧锁骨和肩膀连接处,一道新月形灼痕,边缘泛着青紫色。
西尔维娅眯起眼:“林顿干的?”
“旧伤。”伊薇特扣上衬衫,指尖抚过弯弯的疤痕,“某人的咒语烧穿了我的傲罗徽章。”
她的语气像在谈论天气,西尔维娅却听懂了潜台词——这道疤来自格林德沃。
“你追捕他三次,”西尔维娅轻声道,“他三次放你活路。”
“第一次在巴黎下水道,他折断我的魔杖,笑嘻嘻地说‘游戏刚开始’。”伊薇特轻轻擦拭着一只山铜掐金丝的怀表,“第二次在瑞士苏黎世,我扔出的匕首被变成雪绒花,他把它插在我的发间。第三次……在布鲁日钟楼,他夺下我装备的吐真剂灌进我的嘴里,却只问了一句‘法国魔法部的咖啡好喝吗’。”
西尔维娅将香蜂草茶推过去:“所以你来了纽蒙迦德。”
“我来杀他第四次。司长要求我以此自证清白。”伊薇特饮尽冷茶,“但他给了我更好的东西——”
“比如在波兰挨林顿的恶咒?”
“比如让我看清自己多可笑。法国魔法部给我的怀表下了追踪咒和监视咒……他炸了那个,给了我一块新的。”
沉默在白鲜的药味中发酵。走廊传来奥托沙哑的笑声,混着酒杯碰撞的脆响。
“你转告大人,我觉得奇诺科不是畏罪自杀。”伊薇特突然转移话题。
西尔维娅心中了然,她有个猜想,但还是问她:“为什么?”
“我是准备杀他的。”伊薇特摸摸下巴,“他的房间有各种防护,还有反巫师幻影移形、幻身咒的设施与反咒。牢不可破——”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从内部打开的密室。”
“是的,按照麻瓜们的说法是这样。”伊薇特点了点床头西尔维娅分享的麻瓜侦探小说,“一把晶铁短匕,比黑曜石更锋利,刺破他胸前的山铜防护软甲。而他脸上那种惊愕……不像是奥托破城导致的。”
西尔维娅点点头。反巫师咒语,有时候防护不了其他的魔法生物。奇诺科性格暴躁,和所有国家的魔法部关系都很一般,不像卢波夫……长袖善舞。他也不像是林顿那种敢以身殉国的人。
“你恨林顿么?他杀了你四个手下。”西尔维娅终于问。
“五个,有一个逃跑时被倒塌的石柱砸死了。”伊薇特拈起德姆斯特朗纽扣,指腹摩挲着刻着G.G和精致飞鹰太阳纹的山铜怀表:“我恨过自己。当年他对我手下留情时,我居然感到……荣幸。”
西尔维娅的思绪恍惚回到耶戈塔的卧室。当他把她按在书桌上……那皮革吻上皮肉的灼痛,同样让她感到被神明选中的荣幸。
伊薇特突然嗤笑:“现在轮到林顿体会这种耻辱了——当你发现敌人的仁慈……比杀戮更折磨人。”
西尔维娅起身离开,她知道自己不必开口说太多了。
为着被林顿杀死的手下,伊薇特永远也不会开口原谅这个波兰总督。但她也不会承认:她理解林顿的选择,也相信林顿的忠诚。
在格林德沃如夏日骄阳般灼人的笑容之下,那本理所应当。
正如伊薇特永远不会承认,三年前布鲁日钟楼上,格林德沃问的根本不是法国魔法部审讯室的咖啡。
“你颤抖的魔杖尖在渴望什么?”他当时抵着她的喉咙轻笑,“是杀戮的快感,还是……”
金发青年后半句被呼啸的北风吞没,却在她脊梁上烙下比雪绒花更温柔、比烈火更滚烫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