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公主轻笑着将密信置于烛火上,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本宫这位好弟弟,怕是已经等不及要送我这个皇姐上路了。”
她转身走向窗前,望着远处皇城的轮廓,“三日后便是吉日,届时送亲队伍行至朱雀大街时就可以出手了。”
初羽突然单膝跪地,她仰起的面容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辉,“我愿为殿下赴汤蹈火,纵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安平公主连忙俯身相扶,云袖翻飞间带起一阵暗香。“何须如此?我们是朋友啊!”
她指尖微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将初羽扶起,“禁军之中早有布置,只待二位相助,便可成其大事。”月光在她眼中流转,映出一片决然之色。
卓清广袖一振,躬身行礼时腰间玉佩叮咚作响,“我们定当竭尽全力,助殿下成就大业。”
安平公主转过身来,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辉。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声音轻却有力:“那就让这场婚事,变成改天换日的开端吧。”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公主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轻声道:“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初羽与卓清并肩而行,踏上了归途。
初羽侧首望向卓清,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我始终不解,为何你对安平公主如此恭敬?就连对先帝也是如此。”
卓清闻言,目光投向远方渐明的天际,声音低沉而清晰:“人皇乃人间至尊,其位格本与天帝、魔君并驾齐驱。只是这千年来,天界之势渐盛,人间帝王的光辉才略显黯淡。”
"所以你敬重的是人皇这个身份本身?"初羽追问道,晨风拂过她的发梢。
卓清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正是。但后来都变了。”
他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一个屠戮忠良、残害百姓的暴君,一个鄙弃人间、痴迷仙道的昏君,如何配得上人皇之尊?他将仙凡划为云泥,却忘了自己本就是凡尘中人。”
初羽若有所思地望向天边初升的朝阳:“可这天地间的等级秩序,本就是真实存在的啊。”
卓清身形一顿,随即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然后说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他的目光穿过晨雾,仿佛看到了三界间那道无形的界限。
那是用力量与权柄构筑的藩篱,亘古以来便横亘在众生之间。
公主和亲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天未破晓,官差便持鞭驱赶着人群,将朱雀大街清出一条通路。小贩们缩在官兵划定的白线后,搓着手呵气,晨霜凝在草鞋上,泛着冷光。
“听说今日安平公主要远嫁北姜。”卖炊饼的老者低声念叨,炉火映着他皱纹里的阴影,“才多大年纪,就要去那苦寒之地,而且公主给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事,作孽啊,”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皇城方向,猩红锦毯如一道血痕,自宫门铺展至长街尽头。金鼓骤响,惊飞檐下栖雀,羽林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开道,枪尖上系着为了挡煞的红绸在风中翻卷,可那绸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谁在无声地哭。
公主的鸾驾缓缓而来。
八匹雪白骏马拉着描金缀玉的华轿,轿顶金凤在晨光中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有人踮脚张望,只瞥见轿帘缝隙间垂落的一角茜红衣袖,上面金线绣的缠枝纹在风中轻颤,宛如挣扎的蝶。
“跪——”
官吏的鞭子抽在青石上,炸开一声脆响。人群慌忙伏地,额头抵上冰冷的石板时,隐约听见轿中传来环佩轻撞的声响,清泠如檐角将化未化的冰凌。
去年上元节,曾有人在灯市远远望见公主执一盏玉兔灯走过,银红斗篷拂过之处,连积雪都映出浅浅的暖色。如今那抹亮色却被困在这金玉堆砌的牢笼里,送往陌生的荒原。
送亲队伍末尾,北姜骑兵的铁蹄踏碎街边薄冰。一个戴狼皮帽的武士故意纵马,踢翻了酒肆门前的陶瓮,浊酒混着碎片溅了满地。走在轿旁的白袍将军猛地勒马,剑穗上的红缨无风自动,却终究只是沉默地转回了头。
“作孽啊......”卖花的老妪用袖子按了按眼角,“把有治国之才的工作送去那种地方,还不如......”话未说完,便被身旁人拽了拽衣角。
安平公主在轿中听着外面或是羡慕或是惋惜或是好奇的议论声,表情并没有丝毫松动,她手中紧握着一串珍珠手串。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的时候,皇城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