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长,我也不清楚啊。”
“这孩子是我们在无终城里捡的,您也知道,阳关火烧到了城门口,我走不了多深,进去的时候都是烧焦的尸体,他应该还有个同伴,是跟他一起出来的,但是……”
“被烧成炭了……”
咣当一声巨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随即就是厚重的沉音,灰尘霎时扑了满脸,祁白川攥紧衣襟,胸膛似乎呛了团火,记忆仍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一幕。
“哥去给你找吃的。”声音喑哑,“那火是诡气残存,不同凡响,若是烧过来,就直接跑,跑到墙边就有人能看见你。”
“崇道死了,剩下的余孽不足为惧,”说话之人似乎是强弩之末,尾音越来越低,“仙境实力强悍,仙门也并非坐视不理,只是需要时间……”
“莫要恨……你以后是要……”
视线一片漆黑,耳边的话几不可闻。
“是要进学宫的……佛诡已死,天下泰安,只要能走出去……去到学宫,就能吃饱饭,就能修习灵力,那是仙门的地盘,你向他们求求情,他们看在你的身世,必然会心软……”
“切记。”声音突然一提。
“千万不要暴露你的诡气。”
嘭!
大门骤然闭合,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是被拖在地面的缘故,四肢都被拴上桎梏,忽而一声轻响,浑身陡然一凉。
冷水兜头浇下。
巨大的冲击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火终于灭了,随之到来的是透支的疼痛,但来不及思考,便被人按着肩膀抬起头。
少顷的缓冲后,视线中出现了人形轮廓。
是个弟子,身着黑白袍,阴阳两极,族纹无相。
“……”
“宗主,人醒了。”
弟子冷冷一瞥,起身让位。
哗啦一阵杂音,是锁链掉在地上,祁白川喘息片刻,挪了下身,空洞的目光扫过四周。
这应当是个宫殿,玉瓷梁柱,端庄肃穆,墙壁刻着绵延不绝青苍,有些模糊,乌泱泱盖了成片,树多了,就显得晃眼了,不像是悦目的色彩,像是刻意而为的遮掩。
林子里长出了形色各异的人。
“醒了就好,醒了……”
“醒了就快问。”
催促打破气氛,霎时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声音来源,祁白川迟钝转眸,看见了袍角的阴阳八卦纹。
修仙者寿命漫长,说话之人看不出年龄,只有眉头锁成一团,昭示着他糟糕的心情。
“阳关道横跨千里,连接数座城池,崇道死的时候下了命令,求救在哪就往哪打,导致那些城全都成了废墟,人也都死完了,他说他是从里面走出来的,你们就信?若是有不轨之徒私下作局……”
“我看是你心怀鬼胎!”
空气凝固一瞬。
几道视线又不约而同看向了说话人的身上。
那是个年轻的公子,从各方面而言的年轻,相比于围成一圈的苦大仇深,他的脾气胆量更加冲动,眉眼也更加凌厉,说话时正站在台阶上,衣袍紫棠浓艳,双目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
而他的身后,是被挡了大半的首座。
祁白川不动声色垂下眼。
见无人回答,公子轻慢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了八卦纹上,嗤笑道:“你口口声声说他在撒谎,又说是他人陷害,百般阻拦究竟是想要作何?”
“……”
“自佛诡身死,仙门势力也所剩无几,我父母临走前分明早已同你们商榷完毕,重头都被仙境担起,只要按计划执行,灵修可保存大部分实力,可是……”
公子声线绷紧,“每座城池皆有灵修抵抗,阳关道却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火海,诡修破门破的根本没有阻碍,这些城池可是你的人守的,陆烛阴……”
“你不妨解释解释。”
“……”
陆烛阴脸色霎时变了几番,厉声呵斥:“沈无眠……”
“阵法破了。”
忽然一声喑哑截断争吵。
这仿佛是掐断苗条的冷水,宫殿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声音的主人约莫有些恼,音调里带了淡淡的威压,如同扁平的刀刃,寸寸割开喉咙,腥甜上涌,祁白川不自觉攥紧了手。
“仙境走前为保各族,在其中设立保护阵法,其解决之法只有灵修知晓,但是……”声音突然一顿,“在诡修未至之前,阵法被人打开了。”
“……”
“我势单力薄,陷入重围,无法追寻其源,只能被动看着诡修破门……崇道杀进城内,前境抵挡诡修的仙境被迫千里救援,导致前线失守,计划功亏一篑。”
“……”
沈无眠脚下一动,转身让路,终于露出自始至终遮掩的首座。
那是另一个年轻公子,青苍傍身,与墙壁交相辉映,似乎整个人都融入了玉瓷中,本来该是不甚显眼,但却被过于明媚的五官撕了条缝隙。
像是绿丛中绽出的花,藤蔓深深锁住了细嫩的根枝,只露出光鲜亮丽的那面,别样的违和。
祁白川眸光微闪。
头顶突然一黑,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压了过来,他似有所感低头避让——
然后抵住了什么冰凉的物什,不等反应,便被迫抬起头。
“……”
精致得仿佛上了妆的轮廓撞入眼帘,瞳孔却是微微缩小,那如同审视一般的冰冷目光从上至下,慢慢落在他脸上,最后定格在他的双眸。
“……”
“我问你,”梅负雪低低道,“你家从何处?”
“……”
消瘦的身躯挡住了所有光线,也挡住所有不怀好意的探察,下颌桎梏一松,是剑鞘抽离,祁白川动了动唇,在迎上那道目光后声音低哑艰涩:
“雪霁川。”
“……”
话落瞬间,殿内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