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配不配,不过是觉得我身为楚室女未尽楚室责,不配享楚室宏图霸业之昌平。”
“那我就告诉你,我根本不稀罕!”
“我的夫君叫嬴政,我死后也将会冠以他姓、仰于他名!未来,他将德兼三皇、功过五帝;未来,他的雄才大略,他的文治武功,将会让大秦成为定统中华统一之根基!”
我的老祖宗啊,在睡虎地秦简未出土之前,千百年来一直承担着“暴君”的骂名。可那又怎么样!他统六国,创帝制;他明法度、定律令;他书同文、车同轨;他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他所创立的中央集权制,影响了中国几年前的封建王朝进程;而由他所奠定了“大一统”概念,刻入了所有后世子孙的骨髓DNA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捍卫主权之完整,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我正了正衣领,挺直脊梁,昂然迎上她锋芒入淬的目光:“祖母,不是芈瑶配不配做楚室女,而是楚室女做嬴政之王后,乃芈瑶三生之幸!”
凉亭之争,意味着我同华阳太后为代表的楚系势力彻底决裂。
我把着一盏质地温润的三层云纹高足玉杯,微微出神。
昨日话说得激扬,可有一点却是胡诌,那芈瑶三生之幸不过是自欺欺人耳。后世无论史书还是考古发现,都不曾有过这位芈姓王后的只言片语。
后世诸人,有说始皇帝受赵姬私通影响,因而称帝后一生不立皇后的;也有说是出于政治考量,老祖宗不想同一位王后共享千秋之名的;还有甚者猜测,始皇帝一生挚爱乃扶苏之母,那个位置是给逝去的郑姬留的。
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些臆想猜测。可笑我如今生在秦宫,还是这头脑风暴里的正主,竟也不能窥得这历史长河里的片刻真相。
“恭喜王后。”每日请平安脉的老医官忽然伏地,稽首大拜,笑意深深。
我不明所以,又听得老医官叩首喜道:“王后已有身孕月余。”
身孕?我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幸得阿南眼疾手快地将我牢牢托住,一边派人去立政殿告诉嬴政,一边扶着我到榻上休息。
惶然、无措,害怕、恐惧,胡亥继位、秦二世而亡的几个字不断在我脑海里滚动播放。我怎么会有孩子呢?我的孩子会是谁?生下TA来,TA是否能逃过被胡亥戮杀、因皇位而亡的悲惨命运?
巨大的恐慌和后怕像一张严密合缝的蛛茧将我层层包裹,直到嬴政疾步而来,将我抱入怀中低声安抚,那灭顶的窒息感才稍稍减轻。
“瑶瑶,我们有孩子了。”他说。
温热的鼻息吐在脖颈处,酥酥麻麻的痒。
“瑶瑶,我好高兴,好高兴。瑶瑶,我的瑶瑶······”
他环住我,头拱着我的下巴,一声声喊着我的名字。此刻,喜气浸透着他的眉睫,我抬眼看去,他那浓烈挺拔的五官好似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春光,俊美得不似凡人。
“嬴政,你忘了我还有层楚公主的身份,你知道我有孕意味着什么吗?”我有一点恍惚,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抬头轻抚上他的脸颊。
“意味着我要做父王,你要当母后了。”他垂下眼皮,捉住我的手,将它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姿态珍重而虔诚,我却在他眼里,看见了转瞬即逝的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