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炙烤着大地,蝉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嘶鸣。
郝主任家的堂屋里,摆着一张略显陈旧的方桌,几把木椅围绕着,桌上的搪瓷茶壶和几个粗瓷茶杯,散发着淡淡的茶香。
领口和袖口洁白如新,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戴着一副精致的黑框眼镜,正和黄玲、宋莹围坐在一起闲聊。
黄玲穿着朴素的碎花布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眼角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宋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工作服,为人热情爽朗,此时正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
“现在这政策越来越好,日子也渐渐有盼头了,就是孩子的教育问题,真是让人操心。”
郝主任推了推眼镜,缓缓说道。
宋莹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唉,我家那个孩子,天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也不知道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
黄玲笑了笑,“孩子们嘛,都贪玩,慢慢引导就好了。我听说现在学校里也开始重视素质教育了,不像以前只看重成绩。”
正说着,对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拐杖杵地的声音。
阿爹阿婆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堂屋
阿爷穿着一件洗得泛白的对襟黑褂,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阿婆则穿着蓝布大襟衫,头发用一根黑色的头绳简单地束着,嘴里嘟囔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黄玲见状,不情不愿的起身回家。
身后跟着郝主任,宋莹。
阿爹见她进门,也不客套,直接说道:“我们寻思着,老二家的孩子得送过来,让你们帮着带带。他们家现在忙得脚跟不着地,实在顾不上孩子。”
郝主任放下手中的茶杯,扶了扶眼镜,不紧不慢地打算以礼服人,说:“他阿爹阿婆,不是玲姐不愿意帮忙。可这孩子的教育和成长,还是得父母在身边才好。再说了,突然把孩子接过来,这边也得有个准备不是?”
黄玲面露难色,搓了搓手,嗫嚅着:“阿爹阿婆,家里本来就不宽敞,再加上一个孩子,住都住不下呀。而且我平时要忙家里的活儿,也没太多精力照顾两个孩子。”
阿婆把嘴一撇,不满地说道:“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好了,就嫌弃穷亲戚了?都是一家人,帮着带带孩子怎么了?老二家现在是困难,你们不帮衬谁帮衬?”
宋莹在一旁也有些着急,忙说道:“阿爹阿婆,主任说的也是实情。带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吃穿用度、教育照顾,哪样都得操心。”
阿爹把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瞪着眼睛说:“这是不愿意了?我还不信了,一家人连这点忙都不愿意帮。传出去,让人笑话!”
郝主任的脸色微微一沉,坐直了身子,说:“他阿爹,我们尊重您是长辈,也理解老二家的难处。但这事儿不能这么草率决定,您这样不考虑其他人意愿,实在不合适。”
阿婆一听,脸涨得通红,手指着郝主任:“这是翅膀硬了,不听长辈的话了?我们是为了这个家好,你是谁?管这么宽,不识好歹!”
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黄玲沉默了很久。
宋莹拉着郝主任走出去。
屋内,黄玲坐在桌前,眉头紧锁,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显然还沉浸在之前公婆争执的余怒中。
庄图南走进来,看着母亲有些憔悴的面容,心中微微一紧,轻声问道:“妈,你没事吧?”
黄玲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又带着坚定:“图南,你知道妈为什么宁可撕破脸也要拒绝你爷爷奶奶的要求吗?他们想让三个侄子挤进来住,你高考在即,家里连个安静读书的地方都没有。筱婷若去了他们那儿,白天端茶倒水、晚上伺候老人,连觉都睡不好……妈不能让你们兄妹过这种日子!”
庄图南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不解,他微微皱眉,认真地说道:“妈,我成绩好,不会受影响的……”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天真,没有意识到家庭矛盾的复杂性。
黄玲猛地打断他,情绪激动起来,她站起身,双手微微颤抖着:“你以为只是吵一点?你爸当年就是被‘奉献’两个字捆住了!他把工资全交给你爷奶,自己家连肉都吃不上!现在他们还想用同样的法子驯化你——让你习惯牺牲,觉得弟弟们多吃多占是天经地义!妈绝不允许你走你爸的老路!”
她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带着多年来积压的委屈和愤怒。
庄图南被母亲的话震惊到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沉默而疲惫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庄图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昭蕴的话。
那晚,谢昭蕴认真地对他说:“图南,真正的价值并不取决于别人的认可和对待。”
这些话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庄图南心中的迷茫。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妈,我以前总觉得您太计较,可现在……我听说林栋哲家亲戚都是明算账、互相帮衬的。而且,昭蕴也跟我说过,不要被别人的不合理要求左右,要尊重自己的感受。您说得对,咱家不能总被‘孝顺’绑架,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
他,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黄玲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又带着苦涩。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能明白就好。妈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你和筱婷被他们的偏心毁了前程。只要你们能考上大学,走出这巷子,妈什么骂名都愿意背!”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烁着泪光。
庄图南走上前,轻轻抱住母亲:“妈,您放心,我知道,您挣得不是对错,而是我和筱婷的未来。”
黄玲靠在儿子的怀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一刻,她知道,儿子长大了,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苦心。
第二天,阳光稀稀疏疏地洒在苏州的巷子里,光影斑驳陆离。
庄图南、庄筱婷、林栋哲和谢昭蕴四人,手提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朝着庄图南阿爹阿婆家走去。
昨天的事情,表姑已经和她说了,但是毕竟家庭不同,教养什么的更不用说。
一路上,庄图南眉头微锁,神色略显凝重,庄筱婷则低垂着头,眼神中透露出隐隐的忐忑,林栋哲不时与谢昭蕴轻声交谈,试图驱散这压抑的氛围。
叩开那扇陈旧的木门,屋内的阿爹正板着脸坐在椅子上,瞧见他们进来,只是眼皮微微一抬,旋即便将头扭到一旁,满脸的不悦,显然还在为黄玲拒绝他们的要求而耿耿于怀,那阴沉的脸色仿佛能结出冰来。
阿婆倒是立刻堆起满脸的笑容迎了上来,只是这笑容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虚伪。
阿婆的目光率先落在了谢昭蕴和林栋哲身上,语气亲昵地问道:“哟,这两个俊俏的后生和闺女,是哪家的孩子呀?”
庄图南简单介绍后,阿婆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听闻一个是教育局主任的侄女,一个是机械厂干部家的孩子,脸上的笑意更甚,言语间也愈发热络起来。
这时,姑姑从里屋走了出来,看了看庄图南和林栋哲,说道:“图南,栋哲,你们俩喊上向腾飞一起出去买些馄饨回来吧。”
庄图南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却被林栋哲轻轻拉了拉衣袖,便默默点了点头。
两人转身出去寻找向腾飞,脚步声在狭窄的过道里清晰地回响着。
屋内,谢昭蕴留了下来。
她看到庄筱婷默默地走进厨房,先是拿起抹布仔细地擦拭桌子,而后又动手收拾起杂物,动作轻柔而娴熟。
然而,阿爹阿婆却坐在一旁,对庄筱婷的举动完全视若无睹,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阿爹甚至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眼神中满是轻蔑。
谢昭蕴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