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就这么去参军了,你家里人怎么办?”
二牛眼里有些泪光一闪而过,小声道:“……我没有家里人。”
“没有家里人?”
旁边百姓中一个老婆婆解释道:“殿下你不知道,他家是外来户,生他难产,他娘从他一生下来就没了,三岁他爹给他娶了后娘,后娘待他不好,成天饿着,没有饭吃。我们这些街坊有时候看了都是要心疼的,别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管,总偷偷地接济他点剩饭剩菜,他后娘看到了,还要说我们管闲事。六岁的时候,他爹淋雨没钱治病,病得厉害就没了,他后娘也没有生养,就跟着他后娘过了这么几年,打他爹没了,后娘脑子也不清醒,对着他不是打就是骂,前些日子地动,谢天谢地,他那个天杀的后娘在牛棚里砸死了。”说到“砸死了”的时候,老婆婆语气中还有些解气的成分在:“这孩子算是没人欺负了,但也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纪邀听得有些心疼。
怪不得他不要工钱,原来家里根本没有人在等,那份孤独和酸楚,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他能体会的。
“其实我后娘要是活着……我也会打零工赚钱,给她养老送终的。”他轻声道,眼里没有焦距,某种意义上来讲,那是他最后一个亲人。
“我收下你了,你大名叫什么。”总不能登记在册的时候写二牛吧。
“我……我就叫二牛啊。”
“你没有大名?”
“大名是什么?”
“……那你爹姓什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看着纪邀错愕的眼神,旁边百姓解释道:“他爹的确不知道姓啥,他爹是个砍柴的,早先旁人都叫他爹老斧头。”
“官府的名册上也没有记载?”这斧头也不是个正儿巴经的姓氏啊。
“……不瞒七殿下,我们这些穷人家,没登记造册的人可海了去了。”没名字的也海了去了,多少人死了都不知道该在碑上刻什么字。
纪邀没由来有些悲凉,看来人口普查真是必要性,待他之后便要和纪彦行说说才是。
“这样说,你没名没姓了?”二牛点头,看来是这样。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好!”二牛眼里闪着光亮。
他灵光一闪,“跟我姓如何?”
德保上来劝阻:“主子,不可,纪姓为皇姓,此举会惹人非议。”
大意了,德保说得对,的确不好跟他姓,满朝文武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好不容易做了这点儿功绩,不能因为这事儿被抹得一干二净,搞不好还要倒搭上些什么。
“殿下若是不嫌弃!就让这孩子跟我姓如何?”
“庞将军?”
来人正是庞德:“我早些年,常年在外领军打仗。如今无妻无子,一把年纪也不想娶什么亲了,膝下也没个能继承遗志保家卫国的,颇为遗憾,我瞧着这孩子便不错,当我义子正好。”
纪邀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庞德将军兴许存了助他之心,但眼中的满意也不似作伪。
他连忙问道:“你可愿意给庞将军当儿子?这可是我朝威风的大将军,跟着庞将军,定然能成强兵能将。”
“能……能吃饱饭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笑,到底是孩子,还是天真啊……不关心要给自己当爹的人是什么爵位,也不关心是否家财万贯,脾气秉性如何,更不关心他是谁的人,什么阵营,只关心自己能不能吃饱饭。
庞将军真有了几分慈父的模样:“能,我也很能吃,家里的饭管饱。”
“那……那我愿意!”
众人又是笑。
“既然如此,庞将军给二牛起个名字吧。”
“哎,此言差矣,此事多亏了七殿下,我才好后继有人,百年之后有人摔盆打幡,七殿下是这孩子的恩人,也是我庞德的恩人,自然是七殿下来起。”
纪邀也没推辞:“庞……天阙!”
庞将军问道:“敢问殿下,此名何意?”
纪邀望着火光冲二牛道:“庞天阙,既然要投身行伍,便要保家卫国,保护百姓!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①”
庞将军带头叫了个好,众将士跟着喊道:“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小小的二牛看着纪邀,心里就这样埋下一颗忠君为国的种子。
纪邀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搞传销的潜质,不但给庞将军认了个儿子,还激励了一把军队,他把这事儿跟纪彦行说了,还连带着夸了自己一番。
也只有在纪彦行这里,他能毫无顾忌畅所欲言。
“蕉蕉真厉害。”纪彦行夸赞道,给纪邀又美得够呛,看了没,未来陛下再次亲自认证我厉害!
可不就是厉害。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戚史上他都还没见过的,本来想着春闱寻找一番的,据说身长九尺赫赫有名威武霸气的庞天阙将军,原来没爹没娘是个小可怜,本名还叫二牛。
他们蕉蕉啊,还真是天生就带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