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裘,亲自去找张将军和庞将军,如你我所说,传令给众将士,在明日的流程里加一项,务必所有人都能记住。”明知道人越多越杂沓,但此时不能出岔子。
洪裘已经将纪邀的意图了解得十分明白,纪邀能让他去传这个话,已经不是信任二字可以言说,这是对他的领悟力,忠诚以及可靠程度的认可。
他沉了沉心,郑重道:“臣领命。”
纪邀舒了口气,接下来便是靠大家了。
“事到如今我不瞒你们,成也今夜,败也今夜。此曲明日,将作为‘国乐’在阅兵仪式上演奏。”
众人纷纷议论,不知何意。
纪邀言简意赅解释了。
“国乐?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听的曲子?”都能听,都要听,都应烂熟于心。
“是也。明日诸位便是序幕,国之风骨,皆系于此,诸位务必尽力,”
他抱拳弓身道:“纪邀,拜谢。”
众人大惊,纷纷说七殿下不可,他们怎能当得起七皇子一礼。
月华也是心头一跳,站出来表态:“殿下放心,我等竭尽全力。”身份高贵,礼贤下士。七皇子,果然如所听闻一般不同。
纪邀坦然一笑,他脱掉外衣,拉了拉筋,感觉活动开了,便道:“那便不和诸位客气了,换个阵型,都贴墙坐着,我们再来一遍。”要快些,还要留下一点时间去永安门下走场地,真是争分夺秒。
场地中心只剩下纪邀。
他听着鼓点,缓缓地动了。
七皇子会跳舞?这一认知让几个乐师不小心弹错了音调,月华冷眼一瞥,赶快修正回来。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若游龙,若惊鸿。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独属于男子的气息,神形兼备,仿佛他站在那,就是兰陵王。
直到鼓送来了。
“你亲自来了?”
“呵,半夜跑我家拿东西,我来看看还不成,放心,走得后门,你这又搞什么名堂。”
纪邀笑了笑没说话,架好大鼓,试着敲了敲,声音回荡在室内,震耳欲聋。
不错,很好。
“辛苦大家的耳朵了,”纪邀说道:“月华,现在开始,你主奏,旁人和音,在你们觉得应该加入的时刻加入便好。”他仔细看过,月华拿的是琵琶,琵琶与鼓,此曲绝配。
临时要改,总要磨合几次。
几个乐师面露难色:“可是七殿下,临时改的话,我们没练过啊,这能行吗。”
月华倒是点点头,冲众人道:“我等身为乐师,便该有乐感,否则不配身为乐师,若自觉能力不可的,不用上。”
意思很明显,你觉得不行,那是你能力不行。
几个姑娘咬咬牙,怎么能不上呢?他们身为女子,从未想过有一天作为乐师,自己演奏的曲子能在并非宴饮玩乐的场合,在皇帝陛下,诸国使臣面前响起,甚至天下百姓中流传,这是乐师穷尽一生也无法争取到的荣耀!
“大司乐,吾等可以!”
“那便来吧。”纪邀握紧鼓锤,示意开始。
扶阳站在旁边,若有所思,纪邀似乎,与从前不同。
擂鼓作响,琵琶铿锵,鼓点打在琵琶的重弦音上,更显磅礴,偶有丝竹之声掺入却没有觉得违和杂乱,反而令曲子更加激昂。
纪邀衣袂翻飞,鼓声和琵琶声仿佛敲打在他的身体上,每个动作都如此地通透,融入。
一曲终了。
“我们做到了!”效果居然出奇地好。
纪邀擦了擦额角的汗,心中的大石仿佛临时找到一个着落点,放下了一半。
“趁热打铁,辛苦诸位了。”
“七殿下,您能撑得住吗?”这可太耗费体力了,纪邀怕不是要这样跳一晚上?
纪邀点头,人的潜力总是无限的,他只能成,不能败,他答应了纪彦行,也答应了自己。
七皇子府的暗室响了一夜,旁人都是不知道的,直到快要天明,他们才去永安门下排演了一遍阵型。
众人一宿没睡,的确辛苦,但都不见丝毫倦容。
只待天一亮,他们今日作为,便要被史官载入史册,没有人觉得疲惫,只有欣喜和期待。
他们在广场上不能发出声响,纪邀道:“今日众位皆为兵士,一夜艰难,在此天明一战。”
“我等定不负七皇子所托!”
众人皆去筹备,如今偌大的广场,只剩下扶阳,德保和纪邀。
此时,洪裘归来:“殿下,事已成。”
纪邀点点头,洪裘的办事能力的确非常强,他身体有些酸疼,原本他只要在阅兵开始之时再出现便好,但现在,也得要去准备了。
纪邀刚一迈步,身后传来扶阳的声音:“你不是纪邀。”肯定句。
纪邀打算跳舞的时候,就没想着能瞒过他和德保。
别人不知,但这两个人是他心腹,怎可能不知道纪彦行会不会跳舞,跳没跳过舞。
他笑着转身:“我是纪邀。”
“你不是他。”扶阳十分笃定:“你到底是谁。”
“说了你又不信,我就是纪邀。”他补充道:“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纪邀。”
他好像在说给扶阳一个人听,但他知道德保和洪裘也在听着:“或许很荒谬,但你所认识的纪邀,如今在千年之后,”他看着虚空的启明星:“那是我的时空,很巧,我也有个朋友,他也名唤扶阳,长得跟你一模一样。”
“你在说什么。”扶阳皱起眉头,这个人居然就这么承认了他不是七皇子?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肩膀上应该有个花朵一样的胎记。”他有赌的成分,但看到扶阳的表情,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并非我所愿,但你只要知道,他现在很好,我也不会害他。”
扶阳倾向于相信了这套说辞,没有人会因为想害人,还辛辛苦苦一晚上,搞不好就要把自己搭进去的。
他转身看向德保和洪裘,两人像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德保只是低头,喊了句:“主子。”
早在纪邀说自己“可以为师”的时候,他与纪彦行,便同样重要。
洪裘抱手揖了一礼:“七殿下知遇之恩,不敢忘怀。”若无纪邀,他便是个只有过往,没有当下,更没有未来的人。
纪邀知道他们是在表态,他心中一暖,冲扶阳道:“他还会回来的。”他得去准备了,洪裘和德保跟在他身后一同离开。
“你不怕我将此事传出去?”
纪邀停住脚步:“若是想传出去,你也不会等到现在才说。”他回头,侧脸带笑:“扶阳,承认吧,不管到何时,你都嘴硬心软。”然后抬步离去。
扶阳气结,什么啊,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永安门下,着红衣的面具少年击鼓起舞,那场面之恢弘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挑灯看剑,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