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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有片刻的死寂。
一部分亲戚没反应过来,还有一部分则很快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毕竟,像耳钉这种性别色彩比较浓厚的饰品,一听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有亲戚干笑:“咳咳……阿授这是,课余生活还蛮丰富啊。”
陈嘉授握着杯柄的指骨发白,他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在脑海中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现在明显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于是陈嘉授蹙起眉:“程程,你确定是我的笔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
程程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篓子,缩进妈妈怀里不敢说话了。
陈少威端详着那枚耳钉,忽然说道:“这耳钉好像有些眼熟,陈教授,是不是你的?”
“……”陈蔚对上丈夫的眼神,点点头淡声说,“是我的,可能是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了。”
“我就说嘛。”陈少威温声提醒她收好,这才对众人摆手,“对不住了啊各位,一场乌龙。”
夫妻俩一唱一和,话题很快被转去了别的地方。
但陈蔚收起那枚耳钉后,夫妻俩先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嘉授一眼,让他莫名感到如坐针毡。
离开陈自钧家前,程程可怜巴巴地跑到陈嘉授面前:“嘉授哥哥对不起,我不该没经过你的允许就碰你的东西,我再也不会了。”
陈嘉授总不会跟一小孩置气:“没事儿,下次注意。”
时间已经很晚了,骑车不安全,陈嘉授把山地车放进后备箱,坐进车后排。
陈蔚坐在副驾驶上,一贯没什么情绪的理智语气:“陈嘉授,你最好解释一下。”
“没什么可解释的,耳钉是班里一个女生的,沈林风捡到说要还给她,但他急着去打球,不小心放错了笔袋。”
车内一片沉默,半晌,陈少威很明显地假笑了几声:“哈哈,这么巧啊。”
陈嘉授难以置信:“……你们不相信我?”
“你现在这个年纪,开始想这些也很正常,我跟你妈呢,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家长。但有一点,绝对不许未成年性行为,就算那个……实在是情不自禁,也必须做好保护措施……”
“爸?”陈嘉授太阳穴突突跳,陈少威突如其来的性教育犹如当头一棒,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受冲动支配,一见异性就发情的动物?
他连女同学的纸条都不拆,洁身自好成那样,却被他爸质疑他绝不会在他当前的人生阶段发生的事,这跟羞辱他有什么两样。
陈嘉授深吸一口气:“妈,这事你跟爸以后别再提了。你先把耳钉还我,明天让沈林风给她还回去。”
陈蔚没有意见,翻出耳钉递给他。
陈少威更是乐呵呵的,还有心思调侃他:“还什么还啊,拿回去留个纪念吧?”
父母态度越是轻描淡写,陈嘉授越是难堪。他甚至希望陈蔚和陈少威能大惊小怪地骂他一顿,他至少还有反驳的空间。总好过现在这样,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就误会且默认,他越解释越显得心里有鬼。
陈嘉授有口难言,烦躁地降下车窗,试图用窗外的噪音屏蔽他爸的胡言乱语。
冷风吹进来,他手指攥紧,黑眸微眯,忽的冷笑了声:“怎么不还,当然要还。”
……
周四。
放学前最后一堂自习,前半堂被班主任王世富用来当班会课。
他是物理老师,今年五十上下,却像个老小孩,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大家当着他的面都喊他“老王哥”“王师傅”,他也从来不红脸。
“学校最近又给我们班主任开了个会,说是咱们高一年级刚来,还不清楚仪容仪表的规定,所以让各班务必开个班会重点强调一下。”
老王打开小册子,清清喉咙:“你们写你们的作业,听我念就成。”
陈嘉授去年级办公室领材料,沈林风一个人坐着无聊,就跟前排的男生搞起了小动作。
老王丢了个粉笔头过去:“沈林风你还好意思笑,说的就是你,邱主任特意点了咱们班的名,他看你那头卷毛不顺眼,说你再不想办法处理,他带着剪刀专门为你跑一趟。”
“王老师,我这头发是自来卷。”沈林风戏很多地苦着脸,“光……邱主任如果非要来,还得麻烦他再带个拉直板。”
“噗。”老王没绷住,乐了。他起了个坏头,全班都跟着吃吃地笑起来。
“报告。”
门边响起一道低淡的清冽声音,声音不大,却让半个班的人都止住了笑,伸长脖子看向门边。
陈嘉授手臂间携着一叠材料,站在门口。男生身形好看,走到哪都惹眼。
王世富冲他招手:“陈嘉授,你来的正好,把材料发下去吧。”
陈嘉授从门边的第一排开始,按照s型把材料发到每个人手中。
他发着材料,王世富继续说下去:“那么第七点呢,就是女生不得佩戴耳钉、耳夹此类首饰……”
喻星旋正写着作业,笔尖莫名地抖了一下。她埋着头没有停笔,左手却缓慢地抬起来,欲盖弥彰一般,悄悄捂住了左耳上仅存的那枚耳钉。
昨天下午放学,她就发现右耳的耳钉不见了。
昨天为了印证陈嘉授如她所说,是个冷淡傲慢、自大无礼的人,喻星旋放学后,特意去西门外的花园陪喻迟一起等。
结果如她所料,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看到陈嘉授的影子。
喻迟怀疑自己看男生的眼光:“好歹你们也是同学,他不想来,一下午都不跟你说一声吗?”
喻星旋忽然想起,放学铃响时她朝教室后门看了一眼,那时陈嘉授就已经不在座位上:“不过他今天好像出门很早,我来之前你有没有看到他?”
“没看见,不过刚才倒是有个过来搭讪的男生,拽得二五八万,就说了句你好,认错了,转身就走了。”
确定陈嘉授没来,喻星旋放心地下了结论:“姐,这绝对是你眼光最差的一次。”
喻迟突然幽幽地盯着她。
“……怎么了吗?”
喻迟指着她右耳:“你这边耳钉怎么不见了。”
喻星旋平时的活动范围很简单,就是教室和奶奶家两点一线。
但昨天情况特殊,她猜耳钉可能是体育课热身时掉在了操场上,不打算去找,也没决定好要不要再买一枚新的。
思绪在她视线触及到陈嘉授的身影时暂停。
他在挨个人发材料,此刻恰好发到跟她隔着一条走廊的同学。
喻星旋下意识抵触他的靠近,尽管她靠里挪动了一点,却还是注意到,他身上有松木柔顺剂的香味拂过鼻端,很淡的一点。
陈嘉授发完那一排后,又从后排折返回来,再次路过她的课桌边,把她和李安蓝的材料放到她面前的书立上方,没做停留地走了。
喻星旋依旧维持着握笔思考的姿势,没有抬头。
李安蓝拿过两张材料,把其中一张递给她。
喻星旋接过来道了声谢,听到李安蓝嘀咕:“班长今天真是奇怪,以前发材料都是发给第一排往后传的。”
喻星旋也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但老王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她出于心虚,有些回避老师的视线。
半堂自习后,班会结束了,老王开始在课桌间来回踱步。
经过喻星旋身边时,她左手托着腮,实际是为了捂住左耳上的耳钉。
老王向前走了。喻星旋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老王后退一步,停在了桌边。
喻星旋心下一咯噔。余光瞥见老王伸手,从她书立上捏起了什么东西——
老王眯着眼端详:“这啥啊?”
喻星旋整个人僵住,惊悚地抬头,她昨天不见的那枚十字星耳钉,此刻正被老王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