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微勾,眼中却掠过一丝锐利——他察觉到了,从宴席某个角落传来的视线,太过不寻常。
就在此时,郑曦背脊微震,似有什么无声无息地碰了她一下。
她尚未回神,茶盏已倾,温热茶水泼溅而出,染上了邻座韩玉的浅色衣襟。
场中一阵惊呼。
「郑姑娘好兴致,这是要替我‘净身除晦’不成?」
韩玉语带笑意,唇角似弯非弯,声音不高,却恰好足以传入众人耳中。
郑曦一怔,旋即起身行礼,语气平静:「抱歉,是我失手。」
「失手?」韩玉挑眉,语气似笑非笑,「若依府中规矩,怕是要敬酒三盏赔罪的吧?」
周围已有几位贵女庶子窃窃私语,等着看她笑话。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旁伸出,稳稳地按住桌面,将那盏尚未动过的果酒,缓缓推向韩玉。
卫慎行不知何时已起身,语气慵懒,却压得气氛微冷:「既是误会,不如这酒便当赔罪。我作保——她回去会多读些礼书,学得稳重些。」
韩玉眼底一闪,本欲再言,却在对上卫慎行那双淡然无波的瞳孔时,微顿。
那一瞬,他似乎从对方眼中,看到一种宦门子弟身上不该出现的——锋锐。
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席,场中气氛也随之歇息。
郑曦低声道谢,卫慎行只是微颔,转身归席,神色如常。
无人察觉——就在那方寸之间,他足尖一动,悄然将椅背落下的银针踢入袖下。
那针极细,几不可见——若非他早察异动,此事恐已酿祸。
他弯身拾起那枚银针,指尖轻掂,眸光深沉。
这不是巧合,而是试探。
有人,想借这场宴,把她推入众人眼中的笑柄。
卫慎行眼神一沉,扫过角落那道素衣身影——那个总被忽略的女孩,身上似乎藏着什么,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守护。
—
夜深,重门紧锁,红烛将熄,幽光在墙上摇曳,如梦境边缘未散的星火。
郑曦静坐于窗前,披着浅色披风,指尖轻抚掌心。她仿佛仍能感觉到雪骨藤干裂的枝节,那一缕寒意自皮肤沁入心底,像是来自地底深处的低语。
这几日,她已将府中草药经册翻遍,却无一能解释那股诡异的腐寒——不是病,不是虫,更像某种无形的噬灵之气。那不像自然生成,更像……被唤醒。
她的目光移向书案,凝视许久,终于起身,静静向内院最深处走去。
那里,有一处她从未踏足的所在——禁书阁。
父亲极少提起那里,只淡淡说过:那里的书,旧、乱、无用。可她记得,每逢战乱风声,禁书阁便会被加锁,仿佛藏着什么不该触碰的记忆。
今夜,她想去看看。
她取出藏在暗格中的旧钥,悄然推开那扇尘封的门扉。门后是一条幽暗走廊,木梁斑驳,烛光在墙上跳动,像星光坠落。空气中弥漫着岁月与霉尘的气息,如沉睡百年的心事。
她走入书阁,书架高耸,一卷卷古册无名陈列,纸张泛黄,页角卷曲,仿若无人问津的遗书。
她翻阅良久,指尖微酸,正欲放弃之际,忽见一册薄册被竹篓压在角落。书封无名,纸页粗糙,边角已脱层。
她蹲下身,轻轻拾起——
书册无章、无录,一页页皆是空白。
她皱了眉,正要阖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及残留的草叶露气。那一瞬,书页泛起淡淡银光,像雾中水墨,润然浮现。
细字自页面生出,仿佛从纸纤中蕴养而来:
「香者,引气之形,补神之隙。凤息不灭,香道自传。」
她心头微震,屏息翻页,一页页映入眼帘。
图录随字浮现,是一株叶细如兰、末端透银的异草,旁注写道:
「玄谷回神息,解幽腐之毒。气极微,凡人无感,唯凤息可寻。」
她低声呢喃:「玄谷……」
下方还有一行极细的记录:
「玄谷地远于灵兽界西南界边,一村藏息草于溪雾之间,存世稀罕,唯有凤缘者能感其气流。」
她心跳微乱,捧著书页的手指轻颤,转至最后一页时,忽然——
银光再现,一行诗意古语悄然浮现:
「落羽不朽,不入尘土。若凤堕凡,其羽将自寻归位。」
她愣住了。那根梦中握在掌心的灰羽……如今还放在她书案的匣中,竟与这描述……近乎吻合。
这一切,不只是草药的解方。这本书,似乎与她本身,有着更深层的联系。
封页终于显出一行极小墨迹——
《息华集》。
她抱着薄册,立于夜风初起的书阁中,四周无声,万籁俱寂。
她忽然意识到——它可能不只是一本药书,而是一段被遗忘的自我,正缓缓从纸页中苏醒。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