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伦自小跟着宣王,是宣王身边的亲信。
绝处逢生,洛雪霁复又露出温婉的笑容,指着顾明苒道,“她得随我一道走。”
随后进来卫玄,面色凝重,道:“夫人可以回去,她却活不得。”
“她是无辜之人,为何活不得?”
“她可是郑先生和夫人一起调教出来的人,夫人本就存了不良之心,她与我相识也不知是否为夫人授意。等进了宣王府,她若与夫人联手……”卫玄语声清冷,“恕我断不能留下这样的祸患。”
苏怀琛气得不行,明明错在洛雪霁,卫玄却要苒苒的性命,他拼命想挣开绳子,可捆得太紧,再三挣扎也无济于事。见苒苒怔怔地望着卫玄,便知是被卫玄的话伤到了,前些日子还要拿一成西域通商之利送她做及笄礼的人,转头便要杀了她,任谁都难以接受。
“苒苒不过是个弱质女流,竟让世子如此忌惮吗?”
“夫人也是女流之辈,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有夫人珠玉在前,我实在不敢小觑女子。夫人不必激我,你与顾姑娘注定只能活一个,还请夫人好生思量。就给夫人一炷香的时间罢。”
“不必了,妾身必须活下去。”
斩钉截铁,没有片刻的犹豫,连苏怀琛这般的旁观者亦觉心寒。
卫玄讥讽道:“夫人在这颗棋子上花了这么大的气力,怎么连半分不舍都没有?”
“世子也说不过是棋子罢了,妾身能调教出一个苒苒,也能调教出其他人。况且苒苒性子柔和,成不了什么气候,世子要杀,杀了便是。”
“是了,棋子而已,留得青山在才是最紧要的。”
“世子与我是一样的人。”
苏怀琛生平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相依相伴多年的师妹被人逼死。他拼力挣扎着,手腕被绳子磨破了,鲜血渗入麻绳,他却仿佛全然感觉不到痛楚。
顾明苒想,若是换成了阿娘的亲生女儿,阿娘又会怎么选呢?
乔樾示意黑衣人解开顾明苒身上的绳索,取出她口中的麻核。
或许是因为愧疚,洛雪霁背过身去。
得了自由,顾明苒双眸含泪,苦笑了两声,她双膝跪地,朝洛雪霁拜了三拜,道:“苒苒谢过洛夫人养育之恩。”
她直起身,瓷勺搅动着药汁,她看向卫玄:“相识一场,世子可愿送我一程?”
卫玄的神色冷得像雪山上积年的寒冰。
顾明苒自嘲地一笑:“罢了……”
卫玄忽然应了声“好”,俯下身去,接过药碗。
顾明苒咽下卫玄喂的第一口汤药,可大颗大颗的眼泪却夺眶而出:“这药可真苦。”
她想问一问卫玄可有喜欢过她,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甚是可笑。
第二勺药很快送到了她的嘴边,她以为疼她至极的阿娘对她弃如敝履,她喜欢的人也这般急不可耐地要取她性命。
她盯着卫玄看了许久,从他手中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世子还记得那盏琉璃海棠花灯吗?”
卫玄不答,苏怀琛却知道那盏琉璃海棠花灯一直放在顾明苒书房的案头,直到有一回被他不小心打碎了,苒苒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一日的晚饭一口未动。
“我一直留在身边,可惜被苏师兄不小心打碎了。或许这一切本就如琉璃碎影一般,光华绚丽却残破不堪。”
喉头残留着汤药的苦涩:“当年世子离开之时,先生曾与我言世子将来携手一生的人必是高门贵女,让我莫要痴心妄想。我那时却觉着只要能日日见到你,便是侍妾也无妨。”
洛雪霁惊诧地转过头来,那样的喜欢,连她也不曾知晓,可卫玄仿佛不曾听到顾明苒的话。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却未见有半点动容,是成大事者该有的模样,这样的对手也着实令她欣赏,可作为女子,冷眼旁观,亦觉心寒。
顾明苒仰头望着卫玄,乌黑的瞳仁里是少女见到意中人时毫不掩饰的羞怯与欢喜,唇畔的笑容干净而明媚,便如少女的情思纯澈而美好:“我见过深宅后院中女子的艰辛和不易,可若我嫁的人是你,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我也是愿意的。”
她慢慢地收起了笑意,杏眸中水光莹莹:“我以为我们会是兄妹。我既高兴又难过,我们之间似乎越来越近了,可是这一生我只能以妹妹的名义与你相处,陪在你身边的日子也不过数载。”
“其实,即便我跟着洛夫人进了宣王府,我也不会如你所想听命于她。我宁可伤了自己,也不愿伤害你。”
“只是我不曾想到,会落得今日的结局。”腹中隐隐作痛,她低下头去,拭去眼角的泪水,“若我知道有这一日,情愿从一开始便与你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或许就不会这般伤心了。”
嘴角沁出一抹殷红,腹中疼得厉害,如一朵饱经风摧雨折的海棠花终于飘零落地。
死亡可掩去一切的苦痛,也可让人免于在绝望中踽踽独行之难。
“从头到尾,她什么都不知道,对世子的喜欢,皆出于本心,不掺半点算计。深情若此,终究是世子辜负了。”
她最后听到的便是卫玄的绝情之语:“既不曾喜欢过,便谈不上辜负。”
乔樾示意手下放开泪流满面、苦苦挣扎的苏怀琛。
月隐乌云,万籁俱寂,只余下男子痛苦的哭嚎,听来分外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