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的,想一往无前啊。
……
今天是穆伊洛第一天去城堡上工,妈妈给他换好制服,穿上那件她做了几天的外套——那是她裁了她最爱的一条裙子制成的,为他梳好头发,提醒他勿要忘记把行囊带上,哪怕里面只有一点盘缠还有一点衣服,并叮嘱他要好好干。
香肠、炖土豆、茄汁豆,烤黑面包,加一小块切达奶酪,满满一杯牛奶,这些东西今天难得出现在今日餐桌上,快吃吧,快吃吧,我的好孩子,我最爱的孩子,我的小穆伊洛,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呀,主神啊,请您护佑这个孩子吧,护佑他一路顺遂,护佑他不受外人所害,护佑他无论身在何方,都免于迷失……
咀嚼,吞咽,以往在他眼中本该是难得的美味,如今却味同嚼蜡。再一次打量这间屋子,打量徐徐老去的妈妈。脸上又添了皱纹,又矮了许多,好多东西变了,却仍有好多东西没变,那慈爱的目光横跨了这十数年的年月,抵挡了这一路风霜,一如既往,更胜以往。眼眶有何物在拉扯流连,不愿落下,正如穆伊洛亦不愿离开。知晓自己将来的命运,看见自己将来要与自己最爱的亲人与此世离别,自此一别,竟成永别。
“妈妈,我不想走。”穆伊洛将脑袋别去一边,尽量让妈妈看不见此刻他脸上是何表情。
话音未落,无言地,妈妈将他用力地拥入怀中,伴随着穆伊洛头顶传来几滴温暖湿热的触感。母亲的怀抱,那护自己安然长大的摇篮,总归是令人安心。
好一阵沉默,酸楚苦涩的情感找到了突破口,再也拉不住那将要堕下的哀伤,眼泪簌簌落下。再也忍不住胸腔中翻涌的委屈,也再也受不住这连日来孤独、恐惧、绝望、憎恨、愤怒的折磨,一点点地侵蚀神志让自己更加歇斯底里,他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哭诉着如何被所谓爱人背叛失去孩子,现在又要让自己孤零零地呆在这鬼地方叫自己变成连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存在,前路一片暗淡,过往却无处可寻,无有栖身之所,让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亦莫得归依之处。
他不想走下去了,他好累好累,好像这个世界在针对自己一样,现实用几乎蛮横的手段夺去自己的一切东西,已经一无所有了,还要将自己往那万丈深渊推去,走上一条绝路。为什么都要欺负他,为什么已经如此尽力地活着,仍然难得圆满,唯余满满破碎遗憾。
哭得声嘶力竭,没有力气再用任何言语朝妈妈说些什么了,包括那最后未能诉诸于口的告别,却倚在妈妈怀中,任由那眼泪继续落下。
身子自那以来一直不好,脑子昏昏沉沉,阖上双眼,脑袋被人绞碎成一坨浆糊一样,最后的思考能力暂时失去了,也懒得再多用一分力气去思考些什么,几乎颓废了一样,意识开始迷糊,意识逐渐开始接近那水面。
……
迷迷瞪瞪地张开眼,一抹金色映入眼帘,是那人的发色,顿时让他有些恍惚,不出一瞬,反应过来,推开巴雷欧诺斯,警惕地盯着他。
“你这是干嘛?离我远些。”他能感知到眼前这个男人此时此刻是抱着何种情绪何种心态接近他,但这个男人,呵!
“你最好离我远些,我现在很不想你出现在我身边。”抬手抹去脸上水渍,巴雷欧诺斯被他给撵出房去。
穆伊洛尽最大努力让自己表情保持自然,平淡,冷漠。他换上仪式需要的衣物,推开更衣室的门,望向宅邸外的天空。
美梦轰然倒塌之后,那湛蓝的天空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复存在,被扭曲,血红色所取代。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将永远被囿於这个世界了。
就在他的宅邸那座教堂里,他那同为魔神的同类会为他带上魔神的冠冕。穆伊洛·霍洛维爱德,这个姓名将会出现在魔神名录上。
他将接过梦境的权柄,为众生编制梦境,用欲望交织虚幻的摇篮,让他们沉沦于梦境。
已经无法回头,他将在破灭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直到等到被毁灭,解脱的那一天。
“叫巴雷欧诺斯那家伙过来给我主持仪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