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生还是先去洗漱吧。”言语间,宋知恒已迅速退回到门口,眼中似乎还含着泪。
“宋兄——”陆挽心伸手正欲阻止,宋知恒却早就没了踪影,他无奈只能垂下手来,有些不解地看着还在顺气的周梓晨道,“为何我闻着宋兄身上的气味并不浓重,师弟你竟会有这种反应,莫非是我的嗅觉失灵了?”
对其中缘由了然于心的虚墨白在旁摇摇头,已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了,“方才忘了提醒,水袭还可放大持有者周遭的妖气、看清妖物的原身,所以梓晨你可看到宋知恒的真容,且闻到的气味也比旁人闻到的要浓郁,嗤……百倍。”
周梓晨:“……”但凡师尊你别笑得这么明显,我真的就信了。
陆挽心:“……”但凡师叔你别边笑边说,我也就信了。
看着周梓晨脸色苍白,额冒冷汗的可怜模样,虚墨白有些愧疚地收敛起笑容道,“为师并非刻意戏弄你,皆因双安城内的瘟疫异乎寻常,若有妖物参与,你也可预知防备。”
“多谢师尊。”周梓晨抬手拭去额头的汗水,心内是泉涌般的感动:师尊竟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全,我往后定要努力修道,回报师尊的良苦用心。
“不过——”看着周梓晨依旧惨白的脸色,虚墨白觉察到几分异样,“梓晨你除了闻到羊膻味,可还有其他不适?”
“有……”周梓晨单手扶着床栏,勉强站直身子,艰难地说道,“我总…感觉似乎有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有、有近,千双,现在也有,这种感觉。”
听了周梓晨的描述,虚墨白转眼看向陆挽心,“师侄,这双安城内还有别的妖物吗?”
陆挽心皱起剑眉,摇摇头道,“除了宋兄应该无其他妖物了,况且我也未闻到有其他妖气。”
同样未觉察到其他妖气,虚墨白再度看向周梓晨,面色凝重道,“可有乏力体虚之感?”
周梓晨如实道,“没有。”
看来是有妖物盯上梓晨了。竟敢对本尊的金贵弟子出手,胆子不小啊。虚墨白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神之下,已渐渐燃起了怒火。
他侧过身将周梓晨按回到床上,然后抬手,伸出食指于他眉心处一点,道:“为师现下帮你打通奇经八脉,你便可消去这种不适。”
话音未落,周梓晨只觉得有一股真气在身体内乱窜,而后便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仿佛置身于柔风之中。
打通奇经八脉并非是消去妖物对周梓晨的影响,只是为了让他能抵抗住水袭带来的成倍不适,毕竟虚墨白还预备用徒儿引蛇出洞呢。
“好了,从此刻起,梓晨你切记要与为师寸步不离。”打通了奇经八脉的凡人于妖物而言是大补,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周梓晨重新爬起身,理理身上的洁白道服,笑着大声回道,“是师尊!”
旁观至今,陆挽心对于这对师徒的诸多举动已不再惊讶了——打通奇经八脉如何?寸步不离又如何?双修道侣大抵都不过如是吧。
谁知虚墨白突然朝周梓晨伸出手,浅笑道,“劳烦徒儿破费了,打通奇经八脉,三百两银子。”
“好……”大方地寻出银票交到对方手上,周梓晨扬眉笑道,“师尊劳累,这是徒儿应该付的。”
又是这熟悉的“交易”场面,陆挽心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师尊宠徒弟,还是徒弟宠师尊了。
“不好啦!又有病人不行了!”随着这声惊呼,一个女子急慌慌地跑进客居内,冲着陆挽心喊道,“陆医师你快些去瞧瞧吧,已经不会喊疼了!”
“我这就去。”眼看正事来了,陆挽心拱手对虚墨白他们道,“师叔师弟请随我一同去瞧瞧吧。”
跟随那个一身素衣的女子来到医馆厅堂内,便看到一侧角落的草席之上,正躺着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男子,唯独腹部高高鼓起,圆滚滚的宛如一个球。
男子双目紧闭,嘴角流涎,胸口略微有些起伏,已全然没了意识。自知无力医治,陆挽心垂眸低头,失落道,“师叔,他可还有救?”
刚搭上男子的脉,虚墨白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此人五脏俱废,脉象全无,纵是师兄在此也回天乏术了。”
依照师尊之言,紧跟在他身后寸步的周梓晨探出头脑袋,看向草席上的男子,见他嘴角流出的涎水中似有异样,“师尊,这人嘴角流的好像不是口水吧?”
“确实不是。”已洗漱完的宋知恒走到厅堂内,接过话道,“前阵子我已检查过了,此病到了后期,病人口角会流出涎水样的浅黄色粘液,有的还带着血丝,闻之有腐味。”
“是血肉水。”亲眼看到病人的病状与情形,虚墨白心中已有些眉目了,“他腹中之物,应该也是这种东西吧?”
宋知恒缓步走至虚墨白旁侧,点点头道,“嗯,前几日有个无亲无故的乞丐得此病死了,我便偷偷切开看过,确实都是血肉水。”
听闻两人的谈话,一旁的陆挽心像是顿悟了什么,紧锁着眉头道,“他们得病后都毫无胃口吃东西,只可勉强喝些白粥稀饭,这些血肉水,难不成是——”
“是他们自己的五脏六腑化为的血肉之水。”
宋知恒平缓道出的话语,犹如沸水般浇在陆挽心心头。他直起身,眼神黯淡地看着堂内其他还在痛苦哀嚎的病人们,
心内茫然:虽然知道他们会腹痛剧烈,哭号不止,却不知竟是五脏化水之痛。
若非自己狂妄自大接下悬赏,或许已有高人为他们消除病痛,挽回性命了……
“陆兄。”看穿了陆挽心的懊恼与自责,宋知恒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接下悬赏前,你也不知此病是这般凶险难治的,大可不必如此自责。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此病的疗愈之法。”
“对,最要紧的是找到疗愈之法。”收起自责与懊悔,陆挽心撩起衣袖,却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将目光投向虚墨白。
为医馆内所有的病人一一诊过脉,虚墨白目光凛冽地看向陆挽心与宋知恒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认定他们是得了瘟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