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路尽头有锁,便是入内也寻不到人影。不过此事倒是点醒我,往后殷娘子欲主动寻我,咱们又该如何定呢?”
开门见山,却又顾左言他。
殷素面色如常,抚舆道:“谶语已出,离杨娘子称帝只怕也不差几日,到时岂非想见便可见了,何须遮掩。”
“借娘子吉语。”杨知微盯着她扯唇,有时她很欣赏殷素不把求人二字立于明面,好似这样便能永不落下风。
不过,她还是更怀念大梁那个好骗的小女娘。
毕竟与徐文宣一人较量,便已极耗她心力了。
“昨日殷娘子来,乃为何事?”
“北上。”殷素吐出字。
“你说过,会助我入唐国北上。”
“殷娘子莫不是忘了前言,乃是助我为帝,如今杨吴的位置,我还未坐上呢。”
杨知微视线落至她膝间,“况殷娘子如此模样,去了也无非自投罗网。”
“只肖先交付我过所文书。”殷素直身与她对视。
“我此状也离不开杨吴,待你称帝我若可离舆,自然便到了北上之日。”
木施前斜坐的杨知微静下来,那双细长的眼眸无声审视她,似蛇吐信。
殷素知道她的疑心,自然便更要她安心。
她慢慢道:“如今替杨娘子办事,我若手中未捏些叫人安心的物什,又如何肯放心出谋划策?”
那双手颤抖着取下发间金钗,面上虽无甚波澜,却仍能瞧见几分隐忍。
“此钗我且做为杨娘子与我的信物来瞧,如今物归原主。”
阁中烛台静燃,扯起的星火横悬两对眸间。绿松石相衬,那根金钗愈发亮眼。
“何必呢?”杨知微终于动了动,将那根金钗接下。
“这可是贵重之物呢。”她一笑,视线自钗缝中拉远,落在素舆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既赠便没有归还的道理。”
或许是心有隐瞒,她终于松了一丝戒备与深思。
只朝前踱步,触摸殷素的乌发。
“五日后此地来取,我不会失信于你。”
厚大氅衣覆身,殷素紧按指节恍然一松,她缓移目,高台铜镜内身后女娘正将金钗一点一点推入髻中,变得严丝合缝,杨知微方才扯起笑。
“既然殷娘子所求已——”
上扬话音还未毕,忽见门上人影移动,正急朝此阁行来。
未待两人回神反应,那道颀长灰影破门而入,转变作一位紫裳郎君。
殷素一惊,瞬然回头,那对凝眸缓圆,方才不可思议问:“沈却,你作甚?”
只见他目沉面冷,手中捏着一件衣衫,合门低道:“徐文宣来了。”
徐文宣!
几乎是他落音得一瞬,杨知微脑中极快撇干净此人出众样貌,匆忙抚墙朝甬道处行,复又急急回眸嘱咐二人——
“跟上来!”
可惜将时刻掰作一滴一滴,也万分来不及。
门外复现另一道更为急促的灰影,杨知微瞳仁一缩,继而毫不犹豫合紧暗门。
“哗啦”一声,破门声响若雷震。
徐文宣带着疾风闯入,周身如寒似凝。
他垂眼,盯住阁中双双惊目望来的两人——
女娘坐于素舆内,氅衣半褪。
郎君亦着氅衣,手覆其上,正倾身。
像是被他吓住,阁中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只听女娘低低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衣冠禽兽,竟敢私闯换衣阁!”
“掌柜!掌柜——”
“砰!”的一声。
揽风阁门被合上,彻底框隔住小屋。
无人在意此处,显然外头那位掌柜娘子也被制住了。
“私闯?”
徐文宣品着此二字吐声。
“某若为私闯,那这位郎君瞧见我,为何仓惶至此?”他的视线凌冽而至,不偏不倚落在沈却身间,“莫非,此屋中不止女娘子一人?”
“杨吴得万誉的左仆射,竟是个恣行无忌的倨傲之人。”沈却拢回殷素的氅衣,密密替她按住,转而直起身淡目与他相视。
他吐字极缓,“我替二娘觅得新色衣衫送去,落在左仆射眼中,有何不妥么?”
可徐文宣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淡淡扫一眼便落目阁中布设,便沿着左处缓行,不放过一丝可移动之物。
殷素盯住他的背影微微思忖。
杨知微一墙所隔,有些话她难出声,不过——
今日她带了金钗。
若此物当真贵重,而两人若又当真如杨知微所言,应是会发觉不对。
同一个若即若离又谎话连篇的女娘纠缠,其身边之物,合该如数家珍罢。
于是,当徐文宣视线再一次扫来之时,殷素摸上发髻间金钗,于他微顿的视线下,不经意似的,轻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