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没有想到,时隔七年,儿子历经生死,功成名就归来,第一个关心的人,仍然是苏决。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也可以抹去所有。
她以为七年之后,陆蘅早该把苏决忘了,或者也不该那么在意,所以这么多年,她在煎熬与等待中,只一心思念着自己儿子,并没有太把她赶走苏决的事放在心上。
她本已经想好了搪塞陆蘅的理由,但在儿子执着的眼神中,她却犹豫起来,心中隐有一丝恐慌。
陆蘅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心中的不安更甚,皱了皱眉,声音也沉了下来,“妈,苏决呢?”
陆夫人心念电转,须臾间便收敛了异样神情,想好了应对之策,决定先使出缓兵之计。
她挽着儿子的手臂,转身朝宅邸走去,语气四平八稳,神色镇定自若,“他回家去了,你改天可以去看他。你一路奔波,辛苦了,先回家歇着吧,妈已经把家里一切都给你准备妥当了。”
管家跟在他们身后,陆夫人朝身后瞥了一眼,给了他一个分外凌厉的眼神,充满警告意味。
管家神色僵硬,不敢再跟上前去,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吩咐佣人搬运陆蘅的行李。
陆蘅连日奔波,长途跋涉,一身疲惫,踏进熟悉的家门,看着家中熟悉的景象,终于有了片刻憩息之机,身心随之一松,神色也逐渐放松下来。
家里为他准备了一场丰盛的接风家宴,陆夫人也邀请了陆家一些亲戚上门,一起为他接风洗尘。
陆家的亲戚,大都也是些达官显贵,但没有一人身居陆蘅如今这样的高位。在联邦军队完成他的授勋仪式时,联邦最年轻的四星上将的头衔,足以让他成为联邦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之一。
席间觥筹交错,众人你来我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些曾经轻蔑过他们陆家的亲戚,此时再也不敢对他们有半分轻视不敬,都争先恐后地巴结讨好着陆蘅和陆夫人。
陆夫人依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操持着一切。她坐在儿子身旁,穿着一袭隆重华贵的暗紫色礼裙,用着和以前一样殷勤周到的态度招待他们,但她脸上的笑容不再虚假勉强。
她挺直了脊梁,昂起了头颅,不再卑躬屈膝,眼睛里精光灼灼,显然是一种苦尽甘来,扬眉吐气的骄傲姿态。
她多年的坚守与辛劳,付出与煎熬,终于得到了报偿,二十多年来,她第一次品尝到胜利者一般的丰收喜悦。
陆蘅却和她相反,坐在宴席间,并没有什么春风得意的自满之态,面对众人的夸耀追捧,始终都波澜不惊,淡定沉着。
他最想见的人不在家,陆蘅没有心思应付其他事情,几乎一刻都不能等,想要立刻去找苏决。
终于熬到晚宴结束,送走所有客人后,陆蘅已经敏锐地察觉到陆夫人对他有所隐瞒,便避开耳目,单独去找到了管家。
管家已经休息,打开门看到他,有些意外,“少爷,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陆蘅进了管家的房间,开门见山地问,“李叔,苏决他去哪里了?”
管家脸色一僵,一时没有回话。
陆蘅心中的阴影逐渐扩散,抽紧了下颌,沉黑眼眸中的锐气寒意也越来越重,管家甫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就心虚地垂下头,嘴角蠕动,但仍然沉默。
陆蘅沉声问,“我妈说他回家去了,他回哪里去了?”
管家知道纸包不住火,陆蘅对苏决如此在乎,迟早会知道真相,为难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少爷,你回来得太晚了。”
陆蘅心中一沉,“你说什么?”
李管家既不敢对他撒谎,也不敢违背陆夫人的命令,抹了一把眼角,含糊地告诉陆蘅,“苏少爷他回家去了。”
陆蘅忙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放下手,沉吟一阵,才摇了摇头,脸上的神情却甚为悲凉,“我不知道。”
陆蘅俊脸阴沉,薄唇紧抿,在军中威严宿著的压迫感,随之扑面而来,管家不由流露出恐惧之色。
“少爷……”
陆蘅目光凌厉,低声喝问道,“告诉我,我不在家,都发生了什么事!苏决到底去哪里了?”
管家浑身一抖,噤若寒蝉,脸色发白,过了良久,才苦涩地开口,“少爷,我不敢欺瞒您……苏少爷的确是回家去了,您若是想见他,不如去他家看看吧。”
自从陆夫人七年前将苏决赶出陆家,就禁止陆家的人再提起苏决,一把锁将他住过的房间落了锁,再也没有打开过。李管家也不知道苏决这七年来的具体境况,只知道他当初回了家。
此时,管家左右为难之下,怀着一丝侥幸心理,也许苏决还好好的,陆蘅若能去找到他,二人能重归于好,那过去的一切也许可以轻描淡写地一笔揭过。
陆蘅一言不发地盯着管家,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管家不敢和他对视,大气也不敢喘,只丧气地垂着头。
陆蘅知道管家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但僵持之后,他也就放弃了为难这个从小照顾他的仆人,朝管家伸出手,“把苏决房间的钥匙给我。”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那在夫人手上。”
陆蘅眉头一拧,但什么也没说,转身既走。
管家担心他和陆夫人爆发冲突,跟着他到了门口,恳切地道,“少爷,你要不先去苏少爷家看看吧?我可以给你他家的地址。”
陆蘅顿了一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管家,“他家在哪里?”
管家忙去书桌前拿过纸笔,写下一个地址,拿过来交给陆蘅,“离首都挺远的,是在乡下,他们应该没有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