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着众人,执起温晓的手,极轻地印下一个吻。
他还有许多话想和温晓说,他想告诉温晓,他已成金丹了。他想说抱歉,是他突兀离去没留下一个离别,让温晓因他忧扰。
他还想埋怨君家,害得他们的重逢总是如此仓促。
但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待殿内一片寂然后,风合景才稍稍抬起头。
“君家的待客之道真是糟糕。”
风合景冷着声音,环视周边一圈。视线落到莫止川时,少女莫名退了半步,等反应过来时又羞愤地回瞪风合景。
“莫师姐先前是说,君家家主有事要找我们吗?”
风合景对着莫止川勾起真切笑意。
“巧了,我们也想去找他呢。”
殿堂里数十人的目光,随着这轻飘飘的话,在晚霞落下前,不约而同望向那残缺木偶。
它与莫止川在先前雷劫时见到的木偶童子略有不同,它胸膛并未打开,那木头做的心脏,还好端端待在体内。
“我还想问一问,这君家储存在木偶体内的灵气,是从何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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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缕金红夕阳随着晚风收回天际,夜色缓缓拉开帷幕。天劫后的夜晚,无星无月。
金玉堂被毁,主峰偏殿连带许多院子也毁了个七七八八,宾客还在庆幸新生,君家的人却只能面如死灰,黯淡收拾残局。
君秉文在一处还算完好的偏殿摆了个宴席,独邀请了归霄阁与玄天宗的弟子,还特意约请了温晓。
说是宴席,但席上甚是冷清,视线交织时皆是笑里藏刀,尔虞我诈。
莫止川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离开风合景身上,她不认识这人,但她能从这人身上,感觉到同姐姐一般的威压气息。
玄天宗,竟不知不觉出了一个怪物。
君秉文率先打破沉寂,他满满疲惫,唏嘘道:“今日不巧,雷风暴雨把请仙宴搅得乱糟糟,让各位道友看了场闹剧。”
莫止川镇定心绪,紧跟着安慰君秉文:“君家主过谦了,今日这遭实属无妄之灾。君家主能在天雷下保全我等性命,已让止川十分感谢,日后定会上报中州。”
君秉文沏茶的手顿了一顿,与身侧夫人对了个眼色后,又和蔼看向风合景:“这位小友是?”
他并不知晓风合景名字,毕竟白巧儿等人从头到尾都未报姓名。
“听说你有个问题想来问问我?”
“我名风合景,君家主唤我名字便好。”
风合景笑了笑,瞧着十分活跃讨喜。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我来到朝露峰时,见到一童子行踪鬼祟,我便私自去盘问他。”
风合景状似忧愁学着君秉文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换上一脸的愤愤不平。
“谁知我刚问了一句,那童子竟欲袭击我,我情急之下回手,却不想那童子诡异,将我的剑气全吸走,我才知道这童子原是具藏匿灵气的木偶。
“可中州早下了命令,不允许下九重窝藏本就稀少的灵气。”
风合景摇摇头,黑眸沉沉越过夜明珠的光辉,落到了君秉文身上。他说话的语气无比温和,但那吐露的字词,却一针见血。
“君家主,你说,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误会?”
君秉文短暂陷入沉默。
这里边哪有什么误会,只是君家呕心沥血瞒了几百年的事,到头来被一初生牛犊看破,明晃晃摆到灯光下罢了。
这有什么可辩解、又有什么可指责的?
君秉文的面色越加阴郁,那搁在桌下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体内更是内力翻腾,随时准备一击毙命。
不。
不行。
为了君家,他不能这么做。
莫止川一阵冷笑:“我倒没看出君家的童子有什么问题,这怕是你为了避责,反咬君家吧?”
她按照原来定下的言论,骄横诘问:“还是说说正事吧!白巧儿,罗仙镜可是你们耍了心机夺去控制权?”
白巧儿正刮去茶汤浮沫,闻言只冷冷瞧着莫止川,和那伸手指向她的葱白指尖。
“是。”
风合景接过话茬,端着下巴回莫止川。
莫止川一愣,指尖有些无措地僵在半空。她胸膛起伏,那纤细指尖,又被她强拐方向,落到风合景身上。
“风合景?我倒没听过这个名字。”
莫止川放下手,眸子凉凉看着白巧儿笑。
“白师妹这是怎么,在玄天宗竟然连个话语权都没了?”
“你不用挑拨离间。”
白巧儿专注地吹去茶汤热气。
“阿景的意思,便也是我的意思。”
莫止川笑了:“行。风合景是吧。那你为何要窃取君家的罗仙镜?你可知中州修士来到下九重,须克己复礼、不得干涉下九重?”
“莫师姐说笑了。这罗仙镜说起来,也并不属于君家。”
“小友这番话有些令人寒心。”君秉文接过话,目光如炬直直落在风合景身上,端庄衣饰下尽是按捺不住的怒气。
“我君家兢兢业业办了千年的请仙宴,后来又为下九重及中州众多道友提供秘境,邀他们去寻宝求遇。可转头来,却被轻易否认我们千年艰辛?”
“这恐怕,”君秉文身上溢出些许真气,远比金丹强悍的气息压在殿内每一个人身上,让人险些直不起腰,“不是你能说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