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合景下了马车径直走向同门,原本还算有说有笑的人群一见到他,倏忽噤了声。
白巧儿一身白衣靠在柳树旁,也不复马车上的恍惚,只冷着脸看风合景挂起招牌笑意来到自己身边。
“怎么,风大少爷终于舍得下来了?”
“师姐怎地这么大怒火?”
风合景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还以为师姐对他十分好奇呢。”
白巧儿忍了又忍,终究破功:“我对一个普通人能有什么好奇的。倒是你——”
她眸光一转,压下事不关己的冷漠。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面针对他一面又讨好他,跟个阴阳不定的傻子似的。说说吧,为什么邀他同路?”
风合景笑了:“师姐不觉得他很有意思吗?昏睡阵可是你最拿手的,他却不早不晚刚好那个时候苏醒?”
白巧儿面色凝重:“这不能说明太多,许是我状态不好让阵法出了纰漏。”
“那还有被覆影鬼附身时,我不过激了几句他就昏厥?”
白巧儿在原地转了一圈。
她虽然一开始对温晓印象一般,但奈何这人后边的表现实在漂亮,她便早早摒弃偏见,言语里也不自觉为他找补。
“你怎么不说是你突然冷下脸把别人吓到了?”
白巧儿一说这个,风合景就更加喊冤了:“师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在宗门里日日这样也不见其他师兄有意见呀?”
后边几名玄天宗男弟子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白巧儿瞪了他们一眼,又怒视风合景。
“我知你还有许多理由,但,阿景,谢公子的事你还是别管了。他虽姓谢,却未必与你认知的那些人有关。
“谢家可是在东恒祈水,而你温家——不,而那个温家离那很远,几乎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白巧儿虽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清秀脸蛋,但使起架子来还是颇为严厉,话语似是警告,又像是威胁。
“阿景。你要清楚我们的目的,不要在不相干的地方使小性子,我不可能一直替你收尾,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谢公子那么好的脾性。”
好脾气?
风合景想起温晓先前那副敢饮恨吞声的模样,失态笑出声。
他在白巧儿的虎视眈眈下轻咳一声,放软语调安慰她:“安啦安啦。”
他和白巧儿毕竟认识多年,年纪上又比白巧儿还小上几个月,两人相处间也更加姐弟。
“师姐别生气,我自然会把你的嘱咐放进心里,我向你保证,日后定不做拖累大家的事。”
也不知风合景这从小遭受“排挤”的性子,是怎么变成如今这般撒娇卖痴信手拈来,眼眸一转又附上一堆甜言蜜语,最后更是搬出罗仙镜内的宝物许诺,这才让白巧儿面色好看一些。
“我是来找沉朦的。”
风合景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碎发,朝那蒙纱女子轻点下巴。
“查得怎么样?”
唤作沉朦的女子嗓音低哑,每个音调落下的位置都十分别扭:“这次来参加请仙宴的一共三个谢家,分别来自祈水、洛云、龙城,均是请仙宴丙字座客人。听谢公子的侍卫口音,他们确实来自祈水。”
“果真是祈水?”
风合景轻声呢喃。
自夜里温晓提起后,他就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可惜从前的记忆太过遥远,渺如星芒细碎难拾,他也无法判定真假。
只是脑海偶尔闪过温晓面容时,除去初时不喜,心口又添上微妙疼痛,却怎么也驱赶不开那人影子,只想定定地看着、再多看几眼。
似乎那人不搭理自己,那也是无所谓的。
不。
风合景眉头紧锁。
他眼下应当恼怒线索中断,而绝非在听见温晓安慰自己后,心底还遮掩起匪夷所思的心思。
“沉朦,不用再查了。”
白巧儿环着胸,杏眸冷淡。她虽是对蒙纱女子说话,眼睛却一直落在风合景身上。
白巧儿拧起眉:“等请仙宴和罗仙镜事毕,我们就前往清州温家。阿景,我们有言在先,你此次去是为了断前缘,万万不可激化矛盾。”
“师姐为什么觉得我会闹事?”
“......阿景,我们宗门虽不大,但传承已有许久。”
风合景挑着眉看她,静等后半段话。
然而白巧儿已经没有继续谈论的兴致,她避开其他同门,压低嗓音,神色复杂。
“你只需记着,你练的功法并非正途。从心,不代表可以为所欲为。”
白巧儿说完,领着沉朦便往回走。
风合景轻笑了一声,嘴上极甜地喊着“师姐慢走”,似完全没受到白巧儿言语的影响。
等这两人背影渐渐远去,他舌尖抵在下排牙上摩挲,突兀一用力,终于品尝到一丝血气,这才满足地眯起眼睛,望着一直充作背景板的众师兄,也温和笑了笑。
“该启程了,师兄们也回去吧。”
瞧着众人逃窜般的身影,风合景一点一点收起笑意。
“你们还是不肯信我。”
他轻声自语,眸子里聚起了阴霾。
这世界还是这么荒诞,未经他人苦,又凭什么要求他去超凡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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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车队在短暂插曲后又摇摇晃晃重新启程,迎着午后暖阳奔向广安城。
风合景是最后一个上马车的,他似乎格外钟爱马车停靠的那处湖泊,可能是修真者独特爱好吧,总之他一人站在湖畔发了许久的呆,直到白巧儿不耐了,背对着温晓掀开帘子,声音还要强装温柔地唤他回来。
风合景从青泽手上取了剑,笑眯眯地道了声谢。
进了马车后仍是一副笑颜,但温晓瞧着他,总觉这人与下马车之前又有了不同。
似是更加疏离了些。
难道他那些师兄又苛待他了?
不应该啊,白巧儿说过,风合景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
温晓极轻地叹息。
看来这修真者不好当,凡是有人之处,尔虞我诈总少不了。风合景都这样了,也不知温景那个闷葫芦性子又会被磋磨成什么样。
风合景离他近,听见他叹息,偏眸瞟了他好几眼。也不知这人是联想到什么,那轻飘飘扫过来地目光停驻时间越来越久,最后也不演了,直接光明正大撑起脑袋看温晓。
温晓左眼一跳,慢吞吞地转过头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