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进了屋,在窗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听听,”陈睿朝嘴里丢了一粒松子,“这昆腔,就一个字——雅。”
江南的人妙,曲也有风韵。
可惜桌上的那壶佳酿快要被尹世深喝空了也没见他转身看一眼,显然再悠远的嗓音在他这里都不敌杯中酒。
陈睿看向裴珩。
裴珩接过尹世深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眸光也未曾往珠帘那里多扫一眼,却赞了一句:“的确细腻。”
陈睿放下扇子,与他碰了一杯:“识货。”
“今日特意点的郑娘子,你可得好好地同我赏一赏。”
裴珩心知他迷上了这位郑娘子,近日必然日日点她,也不辩驳,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三人从小便玩在一处,可在女色上面却始终玩不到一处,陈睿一向爱流连花丛,而尹世深则是执着于他那早已和离了的前妻,至于裴珩,也不流连花丛,也没有什么执着的。
他似是怎么样都可以,又似乎是分外淡泊。
便是很多时候自己的做法都从他们这里得不到认同,陈睿还是喜欢同他们二人在一处。
不多时,小二就将饭菜送了上来。
陈睿夹了一筷银鱼鲊,见尹世深又换了一壶酒,听曲的心也淡了些,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那前妻失踪了你可知道?”
尹世深不语地继续倒酒。
“听说失踪很久了,前些日子你那前小舅子都找到我门上了,你也该出力帮忙找找了。”
“免得闹大了不好。”
陈睿说完也不等尹世深回答就放下筷子鼓起了掌,他扬声赞了郑娘子几句,去了姓氏后的称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唤自己的娘子。
浪荡侯爷体贴道,“娘子先歇歇,喝口茶。”
珠帘后头的郑娘子赶忙抱着琵琶欠身道谢。
陈睿打的是细水长流的主意,况且对面还有一个不知雅意的,他又体贴地吩咐小厮,“咱们在这里用膳,也不忍心叫娘子饿着肚子给我唱曲儿。”
“去,叫小二送一桌席面到她的屋里去。”
“是,侯爷。”小厮听令出去了。
这是今日只要她唱到这里的意思,郑娘子迟疑道:“可小女还未唱完……”
“不妨事,今儿就到这里……咱们来日方长。”
郑娘子只再次欠身柔声道谢后就退下了。
……
包厢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女人嘛,”陈睿给自己倒了杯酒,说起这个他的经验不要太多,“还是要对她温柔体贴些。”
当然,他的手段也不是只有这一种。
“不过如果什么手段都用了还是没用,就是该爽快点放手的时候了。”
爽快放手?
尹世深讥诮一笑,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似的突然大笑了两声。
陈睿登时睁圆了眼。
然而陈睿还没来得及生气裴珩就开口了。
“去年顺天府刚判了一个强抢民女的案子,钱某强抢民女后又施以暴行,”
冷冽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当堂断案。
陈睿听着他的声音都觉凉飕飕的,纵然自己什么也没做,却不禁反思起来自己的底气为何这般不足。
“杖三十,枷示七天,再禁三年。”
空气中一片寂静。
尹世深旋即却又是一声轻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裴珩垂眸夹菜:“既然做了决定,就别后悔。”
尹世深的笑容突然落了下去。
陈睿同样点头附和道:“落子无悔。”
他看着好友,其实更想说的是既然如此放不下,当初为何就放走了呢。
可想到他府上的情况,便也闭上了嘴。
陈睿在心里叹气,有些事,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
“可我就是,”尹世深的神情变得阴郁,懒得同他们似的兜圈子,他勾起唇明明白白地道,“后悔了啊。”
他的眸中还有的是浓到化不开的殇意。
陈睿顿时语塞住了。
裴珩也知再劝下去无用,只先搁置到了一边。
片刻过后,三人状若无事地换了话题。
一顿饭用到未时,包厢里也终究充满了酒气。
尹世深虽然喝了不少酒,可他的酒量一向好,即便是下午还要上直,离开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些许醉意。
陈睿身为一个闲散侯爷,又只领了一个闲散的差事,故而下午不去上直都无碍。
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摘下腰间的荷包隔空丢给陈全,“去,给郑娘子,就说爷方才忘记打赏她了。”
“是,爷。”
陈全忙捧着荷包出去了。
酒足饭饱,陈睿又拿起了折扇打起了拍子,他看了眼站在窗边的裴珩道:“你还要站到几时,过会儿我可就陪不了你了。”
今日一个两个都不太正常。
裴珩头也没回,只挥了下手意思是他现下就可以离开。
“得,算我多嘴。”
陈睿又无聊地打了会拍子,果然没多久陈全就带话回来郑娘子有请。
陈睿立即丢下裴珩精神抖擞地过去了。
……
时安端着解酒茶走到了裴珩身边。
“爷,喝杯茶解解酒吧。”
裴珩的目光依旧清明,却还是接了过来饮下,须臾后将杯子递还给时安。
“回吧。”
“是。”
窗外的人群依旧熙攘。
然而裴珩的身形却在转身的下一瞬顿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