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您口中的那位前辈,便是毒伤鱼观天的元凶?”
“告诉你也无妨,是她。那条鱼以龙族为榜样,处处效仿,惹了她老人家心烦。”
方衡了然。
一山不容二虎,想必这个老毒物早已对龙族虎视眈眈,难怪鹿儿不让他打听线索,的确是出于安全考虑,怕他惹祸上身。
他微微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湖面,白鹭啼鸣处,清莲随风摇曳。
“那我向魔尊投诚,怕是要成为下一个鱼观天了。”
梁玉舒似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错失一位潜在的盟友,直接向方衡表明了态度。
“大夫不用担心。她老人家明白,大夫和龙族不是一路人,大夫贵为得道飞仙,又岂是池中之物?”
——好厉害的女人!
方衡心念微动。
池中之物,一语双关。
谁人不知魔尊的离恨池中种满莲花,美则美矣,却只能任人观赏把玩。
这女人不仅察觉到了他的真身,也捕捉到了他的野心。
这东海之下当真是藏龙卧虎,难怪仙帝让他趁早收拾这些老东西,若是放任不管,假以时日,这些老东西必会成长为仙族的劲敌。
“你们似乎对我评价很高,但,如果我和龙族统一战线,你们又该如何处置?”
“不可能。”梁玉舒懒懒地摆了摆手。
“我一眼就看出大夫还是处子之身,大夫如若有心投诚,早已委身于魔尊身下,破了童子之功。”
方衡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了。
一抹红霞飞上他的脸颊,将这张清俊的脸染上些许旖丽。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眸子,在眼尾的红晕上洒下一小抹阴影。
清风鉴水,明月天衣。美人如花,我见犹怜。
梁玉舒紧紧盯着他的脸,喉咙干得冒火。
“魔尊真是好耐心,竟能忍住不碰你!”
下一瞬,他的手便摸在了方衡的脸上,暧昧地摩挲着方衡的下巴。
方衡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眼睛,猜不准这人想干什么。
此人若要结交同盟,本不该对他动手动脚。然而魔修行事乖张,色字头上一把刀,古往今来,被美色误事的案例比比皆是。
“大夫,你真漂亮,魔尊不疼你,我疼你。”
魔音入耳,摄魂夺魄。
方衡心下一凛,霎时间,凌波微步,已闪身于庭外湖面之上。
清波濯足,沾衣不湿,亭亭玉立,出水芙蓉。
“好俊的步法!”梁玉舒眼前一亮。
他本是一时冲动,色迷心窍,摸完之后就惊觉自己行事不当,此时此刻,却发现这是一个试探方衡的绝佳机会。
这位仙族卧底若是实力不济,那么比起盟友,显然更适合成为玩物。
此人自称筋脉尽毁,还被魔尊视为座上宾,说明魔尊已经验过真伪,修为全失应当不假。
既然如此,这套惊艳的步法,又是从何而来?
“掌门,您应该知晓,修为全失并不影响日积月累的经验、神识、感知,也不会耽误符箓、法器、丹药的使用。”
方衡从袖中的乾坤袋里抽出一把玉伞,撑伞,脚尖踮水,飘悬于半空之中。
“我是一名医修,精力全放在救死扶伤之上,就算修为还在,在拳脚功夫方面也不会比现在强到哪里去。”
梁玉舒抚掌大笑道:“好!这苦肉计对大夫而言,几乎没有任何损失。”
“那倒未必,我若修为还在,定要治了你这好色的毛病。”
“那就让我看看,大夫是否只有嘴上功夫厉害。——全体寻欢派弟子听令,生擒大夫者,重重有赏!”
到底是寻欢派的地盘,掌门一呼百应,众弟子有如狂风乱蝶,蜂拥而至,数百道红绫倏地向空中的方衡射去,后者不得不专心应对,提伞穿梭于漫天飞红之中。
梁玉舒踩在一道道红绫之上,追云逐月,直捣黄龙,却见方衡步步生莲,身轻如燕,总是在他靠近的瞬间,倏然闪现到十丈之外,有如镜花水月一般,遥遥无法触及。
此等从容不迫的风采,与三个月前狼狈入海的模样判若鸿沟。
几轮消耗下来,修为不济的低阶弟子们气喘吁吁,方衡却依旧神采飞扬,丝毫不受皮肉所累。
这不可能,一个修为全失的人不会拥有这么好的体力。
到底是活了好几千年的大魔,梁玉舒立刻想明白了缘由。
——幻术!
得道飞仙的神识境界自然远在他之上。只是不知此人究竟是在何时布下的幻阵,阵眼又在何方。
梁玉舒抬头看天,穹庐早在不知不觉中变为漆黑夜色,一轮满月高悬于星汉之中,执伞凌空之人有如天外飞仙,一袭白衣与玉盘同辉。
白鹭环绕于上仙身侧,羽翼随风飘摇,为迷阵更添一份虚幻。
天上,医仙睥睨苍生,眸中是对世人的怜爱与悲悯。
地下,微末小魔被上仙的神识镇压,早已头痛欲裂。
对修仙之人大有裨益的清莲除瘴阵,对魔修弟子而言,却是极致的炼狱。
梁玉舒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边。
水波横陈,藕花珠缀。
他忽然想起刚刚自己和方衡在亭中对话时,方衡一直在借白鹭向湖中播种莲花,只是他沉迷于美色,聊得忘乎所以,一时没能察觉。
恐怕,方衡从进门的时候就开始暗布幻阵,早就考虑到了眼下的变故。
“大夫胆识过人,梁某佩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梁玉舒终于拿出了武器,一对绳钩寒光凛冽。黑铁上蘸着红锈,恐怕沾了不少正道人士之血。
弹指间,绳钩如毒虺钻入水中,将莲花悉数切碎。
——既然找不到阵眼,那就把障眼法全部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