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红见她似要休息,怕打搅到她,便合上纸张,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王槊还没找着吗?”她轻声问守在外边的仆从。
仆从摇摇头。
丹红又问:“瓮里的鳖呢?”
仆从道:“公子来信,已经抓住了,正差人审着呢。”
她又有点犹豫地说:“他家里人到衙门闹过,被赶回去了,他们怕是会……”
丹红摆摆手,免得她不小心说出确切的话叫里头休息的刘珠听见。
“叫那些人盯紧些,别把不三不四的人放进来。”
仆从应了一声。
刘珠的精神虽然看着不错,但每日的觉都断断续续,浅得很,稍微有些动静都能将她惊醒。
晚间,刘珠再一次无故惊醒,看着旁边的丹红,忽然问她:“红啊,你原谅伯母了吗?”
丹红抬眸看向她。
“没呢。”丹红笑着说,“我就是要让您心里不安生,不敢走。”
刘珠也笑了:“你真是个坏丫头。”
“不知道王槊那小子跑哪儿去了。”刘珠怅然若失,“我梦着他爹了。”
丹红都没见过王槊他爹,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好在,刘珠也不需她说什么。
她絮絮叨叨着往事,她与丈夫的回忆,那些繁忙辛劳的平凡日子里挤出来的一点儿普通人的快乐。
只是一朵小花别在她耳边,一只手拿走她扛在肩上的锄头。
最后,老太太哭着说:“我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他还能找着家吗?”
“能死在自家炕上,多好啊……”
丹红沉默着。
她还很年轻,尽管能明白老太太这番话是什么样的心境,自个儿心里却没有多大感触。
故而丹红只能俯身为老太太拭去眼角的泪水。
夜晚在哽咽声中渐渐静下去。
.
“我可怜的三儿,被他亲姑姑害进大牢了!”
丹红铁青着张脸杵在门口。
几名仆从面面相觑,都低下头不敢出声。
现在不是清算的时候。
丹红压着声示意他们将趴在地上大哭的妇人架走。
妇人却拳打脚踢着不让人挨到。
但凡碰到哪里又是一阵喊破喉咙的嚎叫,像是被痛打一番。
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左邻右舍陆续被这动静吸引,出门察看情况。
丹红头一回压不住自己的火气,冲身边的仆从道:“捂着她的嘴,送到官衙去!”
妇人这时候一骨碌爬起来,指着丹红骂道:“就是你这个狐狸精!从你嫁进王家,就没一件好事!王槊现在也下落不明,成日在外边混着,不知道和城里谁好上,撺掇陷害我家三儿!你就是瞧三儿常常来孝顺他大姑,怕自己有什么亏心事被人逮着吧!”
丹红不怕人骂。
但她担心任由刘三亲娘在这瞎嚷嚷,会惊动本就在病中的刘珠,只想尽快堵住她的嘴扔出去。
可刘三这娘,平日瞧着稳重老实,这会儿却似脚下装了四个滚轮,绕着跑得飞快,几个仆从一时竟抓不住她,任她一面跑一面嚷,简直要叫全村人都听个真切。
那双眼还贼溜溜看向丹红堵住的大门。
显然是察觉到丹红投鼠忌器,心里恐怕正盘算着如何冲进去,好好跟她素未谋面的大姐聊一聊。
丹红见她往门缝冲,立刻侧身阻拦。
“闹什么闹!”
院里忽然传来一阵沙哑低沉却不容忽视的声音。
所有人齐齐望去。
只见刘珠拄着拐杖从台阶上走下来。
这条拐棍还是几年前王槊给她打的。
老太太犟,从前里情愿躺屋里,都不肯拄着拐棍出去散散心,叫人看笑话。
如今却硬撑着出来。
在场除了丹红,恐怕没人清楚其中内情。
丹红瞧着心里便是一紧,急忙上前欲搀扶刘珠,却被老太太一把推开。
老太太板着脸对丹红说:“人家年纪大,辈分高,有这个资格。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言罢,她又看向刘三他娘:“弟媳是吧?咱们这么多年都没见过一面,别认错了人,惹大家伙笑话。”
刘三的娘听出刘珠指桑骂槐的意思,脸上不大好看。
她憋着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上去:“大姐、大姐,求你可怜可怜我们,我和孩儿他爹生了三个,就养活这一个,你高抬贵手,放过三儿吧,不能叫你弟弟绝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