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道扬镳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林文远不会忍耐。
等拳头落在邹郁清脸上的那一刹那,他和林文远的关系也彻底从后面被挪到了明面上。
“林队邹队,你们不要打了,”一边的一个小警察上去劝架,他们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邹郁清知道自己的为什么挨打,林文远也觉得他该被打。
“文远,我俩这么久没见,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邹郁清踉跄地站起,“非要这么争锋相对。”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邹郁清,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他妈饶不了你!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准出现在我爱人和我儿子身边,你要再敢挑战我的底线,别怪我不给你留最后的情面。”
邹郁清冷笑了一声:“小昇也算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伤害他,反倒今天你应该谢谢我,要不是我,小昇早不知道被带去哪儿了。”
林文远拳头紧攥但在还没出拳的时候就被身边几个队员拉住了。
他们第一次见这样的林队,林文远也知道自己很失态,几秒钟后他耐了耐性子招呼让几个人送陈敏章母子回去了。
“文远,你要知道,如果他们不想让你见到小昇,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到他了,”邹郁清理了理衣领,“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吧。”
林文远沉默了。
“那天我和你说过了,如今的曼里已经不是曾经的曼里了。”
一年半以后的1998年年初,林文远被调往南远市公安局,所有人都在为他的升职庆祝,他手里的那些资料和证据,最终也因此尘封,“终结”于自己之手。
毕竟以后就是大市级的警察了,从县到市,没几个警察能有这样的升迁机会。
“恭喜林文远同志,你可是我们曼里最有前途的警察。”
“恭喜林队,这次你走了就不知道以后要什么时候再见了。”
“林队,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我要是也能走,我就跟你一起去南远了。”
“文远,以后来清远记得给我打电话。”
“哎哟以后我们林队就是市里的大领导了……”
林文远抬起头,从未觉得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如此高大,它像座大山,确实它就是一座大山。
他身着合身标致的警服,右手抱着警帽,笔直地站在南远市公安局的前院。
一排排不同种类的警车安静地停在身边,他想,他该开始新的生活了,带着敏章和小昇。
一个男人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约莫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男人不高,但是眉眼端正,正气凌然。
林文远行警礼:“刑侦队二级警督林文远来报道。”
礼毕后两人握手,男人庄重介绍自己:“我叫罗永明,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2000年后警察体系改制,军绿色的警服已经彻底成了回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稳的墨蓝,罗永明的蓝衬衫也变成了白衬衫,曾经余昇嘴里喊的罗叔叔,如今也已经是罗局长。
余昇感觉当时陈敏章掌在自己肩膀上的痛感还在,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沉重。
他转头,看到的是方岐将手掌覆上了自己肩膀。
后来罗永明并没有和方岐讲林文远调任后1998年发生的事,只是静默,他说,真相只有辛苦探寻之后才觉得真相的可贵。
所谓正义到底是什么东西,已经年近六十的罗永明也说不出标准答案,只是有时候还会想,那些为所谓正义而拼命的魂魄,是否已经抵达了乌托邦。
“我违反规定,私下保存了二十年前陈敏章在市局留下的最后一通录音,”罗永明说,“但是一直没能给余昇,”他把一个u盘交给方岐,“给还是不给,你自己决定。”
回去后等余昇睡着,方岐辗转没能入睡,他轻轻给余昇拉上被子然后关上房门,坐在了沙发上。
电流滋滋声,方岐戴上耳机听着那有些年代感的音质。
“喂,是公安局吗,我叫陈敏章,是刑侦队林文远的妻子,我的丈夫失踪了,昨晚上开始到现在都联系不上,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人民路派出所所长王竞江,今天是4月21号,我叫陈敏章……”
“王竞江收受贿赂,恶意手段参与江北企业竞标牟取大量财产,前政法委书记蔡奎视而不见调任省厅,王竞江一干人等勾连□□和境外,官官相护,诬陷我丈夫参与其中,监察委有一部分都是他们的人,我丈夫从曼里调任南远就是一个阴谋!我请求你们的帮助……”
滋滋声……
等方岐反应过来,这段录音已经重复播放了好几遍。
他慢慢摘下耳机,陈敏章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转,那种急促、愤恨、焦虑和绝望……
方岐回想起白天在自己收到这个录音的时候,他冷冰冰地问罗永明:“二十年间你一句话都不说?”
罗永明微微颔首:“我也有家庭,孩子。”
“罗局,”在罗永明走时,方岐叫住了他,“谢谢了。”
罗永明走了,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