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余昇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着说,他是在提醒尹君,金铭辉下面势力最大的两个人,其实就是辉耀集团的一个天平,一旦天平倾斜,重量轻的那一方就会有危险。
尹君不是没有听出来他的意思,但更多的,他还自己增添了其他的东西。
——他觉得余昇就是在赶他。
最后尹君还是笑了笑点头:“好吧,那待会儿再跟你联系了,走了昇哥。”
脖子上一个十字架装饰的项链在他胸口前晃了晃,直到听到尹君的关门声,余昇才赶放心地走进浴室洗澡。
隔墙,一个轻轻的歌调从管道上传过来,“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在浴室,余昇突然感觉这熟悉的歌调似乎在哪里听过。
比起余昇这边,尹君所住的装修只能用萧条来形容。管道和水泥在天花板上,房间内的装修也只是简单复古的款式,像个漆黑的桥洞,却也是尹君专门挑选的风格。
尹君的脸是阴鸷的,他推开书房的门,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一个监控室,房间里放着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左台山的很多角落都是这个显示屏播放的内容之一,而其中,还有余昇那边的客厅。
他将画面放大,然后静坐了几分钟,空荡荡的客厅里只能看见余昇浴室的灯亮着,尹君长呼出一口气,靠在座椅上观察着晃动的浴室的灯光,想象着余昇闭着眼冲水的模样,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刀仔细把玩。
他嘴里哼着一首歌,歌调距离这个年代很遥远,却似乎又很近。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
恍惚之间,尹君的回想起了前天金铭辉要去境外的那天。
尹君敲门后得到准许,推开门,就看到站在办公室茶几旁的六叔。
一整茶香飘过,收藏架后面,一只看起来已经年老的手搭在拐杖上,拇指上的鸽子蛋大的碧绿翡翠却和周围的环境搭配毫不突兀。
“六叔也在啊。”尹君笑着,用手把玩着戴在自己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
以前有人看到这个项链问过他,相不相信神的存在,当时的他有些诧异,不明白那人为何会这么问。
“小君过来。”老人招了招手。
“干爹,前几天怎么我都没有在左台山看到你啊,是不是六叔又带着你偷偷出去吃好吃的了?”他开玩笑,弯腰给老人面前斟满热茶。
“哈哈哈……”这个发出爽朗笑声的老人就是金铭辉,也是尹君真正敬过茶的干爹,所以因为余昇和尹君走得近,他在金铭辉这里也有更多的空间。
六叔大名叫刘启兵,好像从尹君记事开始他就已经跟在金铭辉的身边了。
“前几天我跟着金总去了一趟境外,因为是金总提前了近半年的时间安排的,让我务必找到合适的卖家。”六叔慢慢笑着,五十岁的眼角依然也已经满是皱纹。
他一身合身的高定西装,却衬托得自己比金铭辉年轻不少。
“哦?”尹君眼睛上露出了些许惊讶,“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值得干爹如此啊?”
“你看了就知道了。”说完,金铭辉抬了抬手,不过也就半分钟的时间,外面两个保镖一样的人就推进来了一个差不多有成年男性高的柜子,外面用红布包裹着,但尹君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一定价格不菲。
“小君啊,你是干爹这辈子的心血,现在干爹也老了,别的东西都是虚的,但只要你想要,你能高兴,干爹一定会想方设法给你。”
尹君一笑,他并没有看六叔的表情。
说完金铭辉再次抬了抬手,面前的人就把红布给扯了下来。
“犍尼萨,智慧和破障,”金铭辉把手搭上去,尹君的视线跟着也落在了面前这个通身黄金的象头神上。“这个象头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回忆结束,此时尹君看着这个价值连城的黄金象头,这句话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站起来,学着金铭辉那天一样摸了摸象头:“如果把它溶成金水,应该能有不少钱。”
另一边,余昇把头顶的泡沫彻底冲干净后,身上还带着水就顺着地垫一路走出来,他转身要进卧室随便翻跳裤子套上,突然身后出现一声闷响,余昇转头的一瞬间一个黑影朝他走过来,余昇一惊,伸手就要去拿眼镜。
可他的本能不允许自己在这种时候做别的事情,于是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拳头已经朝那个人飞了出去。
那人第一下躲开,第二下还是被余昇一拳打在了肚子上,等要继续出脚的时候,那人反手就用手臂将余昇死死困在了自己臂弯里。
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刀,余昇抬起手就往他的脖子间扎去。
“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厉害啊。”
熟悉的声音突然闯进耳朵,余昇挣扎开戴上眼镜。
“你!?”接着他左右看了看了:“你怎么在这?怎么进来的?”
没错,眼前的那人就是方岐。
“谁让这个浴室这么大,我说你为什么不回家呢,原来是住的地方比咱们方外好,”说完他给余昇扔过去一条浴巾,“快围上吧,别吧你小弟弟给冻感冒了。”
“你……”他随手围上追着方岐的步伐出去。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里,还想问我怎么会进来,”他悠闲道,“晚上七点,德姆大酒店。”
余昇愣住了。
“别看我啊,这是老天都帮我。”
自从那天他看到字条后,德姆大酒店那晚就一直跟着余昇。
“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余昇小心翼翼地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
“我现在严重怀疑和和罗局串通,要做出对我们市局不利的事情。”方岐斩钉截铁故意玩笑。
听到后余昇眉毛微皱:“那你应该去问罗局,自己跑到这里就是对公安局有利了?”
方岐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可是他拗不过罗局啊。
“我现在不跟你开辩论赛,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说自己是蒋升,蒋升和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会和那小白脸认识,还那么熟。”
余昇不做声。
“抓冯军那天晚上躲着的那个狙击手就是你吧,”方岐有些质问,“下次抽烟烟蒂可别随便乱丢了。”
方岐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相册里是两个被塑封袋保存的证物:一个烟蒂,还有一个还隐约可见带有深色血痂的弹壳。
余昇这才明白,是那天在少年宫被他打伤的那颗。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跑来浪费时间干什么。”余昇当着他的面扯掉浴巾,□□地走过去拿起内裤套上,“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俩已经分手了。”
方岐也不见外,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就像是几年没开过荤的老虎一样,但也就是因为如今再次坦诚相见,他也看到了余昇腰间在少年宫那天自己开枪留下的疤痕。
“跟我回去吧,罗局我们一起坐下来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方岐抓起他的手腕。
沉默的几秒里,方岐不知道余昇在想什么。
他只是慢慢靠过去,闭眼间,他已经吻上了余昇的唇。
他们不知道的是,监控那边的尹君全部看在了眼里,手上的枪已经上好了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