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岐沉默着。
“不过人各有命,真的面对死亡人终究还是最渺小的,很多人不懂,所以当他们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很恐惧。”
“我懂,”不知不觉间,方岐竟然放慢了车速,“我懂的。”
余昇转头看着他,“就算你是他们生下来的,你我终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在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受到世俗的苦,余昇,我父母健在,家庭和睦,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不好的,但我也有我自己不如意的地方,”他说完停了停了没有看余昇的表情,“你以后有任何事就来找我,我不在就去找我爸妈。”
话说完,余昇听到了自己的心开始猛烈地敲击着胸腔,他怕自己听到,更怕方岐听到。
车内的空调温暖,余昇别过头去看着窗外,不过几秒,车窗上就凝结起一团薄雾,方岐说完见他没有反应刚想开口,他就看到车窗反照着余昇微笑着的半脸。
恍惚间,他觉得余昇对他的心似乎多出了些他同样期待的。
方岐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打下右转方向灯,车辆就缓缓停在了金平大桥桥尾的一个小型停车场里。
汽车熄火的一瞬间,余昇转头,方岐就看到了他脸上平静的微笑,“谢谢。”余昇转过头看着他,然后拉开车门走下去。
方岐也解开安全带下车,转过车头,他看到余昇站在桥头双手紧紧地插在风衣口袋里,不远处的河线被夕阳照得明亮,霞辉落在余昇原本卡其色的风衣上,现在倒是罩上了一层金黄。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余昇一说,方岐彻底笑开了。
“之前李文斌给我打的那通电话你应该还记得吧。”余昇将话题转移了过来,“那天过后其实我想了很多次,我正式工作也就这一两年,我们没疼没病,一个人拿着工资过得很好,其实或许有些时候是真的没法做到感同身受。”
“李文斌这样的行为确实可恶,但是说起来一切都是可以归因的。”
方岐站到他的旁边,他就继续道:“医生救命,但是不是所有的情况都能够掌控,死亡难免,有些病人或许我们只是失手一毫就会让他们丧命。”
“我们确实理解不了病人家属的痛苦,就好像我无法理解李文斌给我打电话时的愤怒一样,因为他想要的没有的,恰巧只是我们不需要罢了。”
“人的愤怒从何而来,李文斌人生不遇所以愤怒,他打电话威胁我,我的愤怒也因此产生,如果不控制就会变成恶循环,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过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罢了。”
方岐转头略微惊讶地看着他,“方岐你看,”余昇笑着指向不远处的河面,“每次我来到金平大桥都觉得以前的记忆历历在目,小时候我父亲抱着我来过,但那时候我还小只光顾着看风景,虽然现在看来这风景跟以前的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是……”
只是来的人变了,时间也变了。
“只是我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条路是我们回方外的必经之路。”
方岐转过头看着余昇端着的手,隐约间,他看到了余昇右手手心一丝浅浅的伤疤。
余昇的所有言语已经不止是一次让方岐感到震惊,他几次回想起都暗自一笑,同是九零后,为什么林敏和余昇的差别会这么大。
方岐看过去:“我小时候哪像你这么乖巧,我都是跟着其他人四处吵闹,把人家打哭了不知道被我妈骂了多少次。”
余昇转过头,眼里就好像也带着夕阳一同落进方岐的心。
“……下周我要过生日,出去吃个饭吧,”方岐说完,他看着余昇透着浅红的嘴唇,就好像生怕生出变故似的连忙接着开口,“你同事过生日还跟着去唱歌呢,跟我吃个饭不会不行吧?”
余昇的手再次揣会兜里:“行啊,我又没说不行。”
日光已经完全落下,此时周围只剩下两人,余昇搬进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每每和方岐独处他就觉得自己有无尽的渴望想要与之分享,急切之间,又有一种不堪轻易得到的珍惜。
“上次在凯歌回去后你是不知道,我跟李觉被我们局长骂得狗血淋头,还好那天晚上把嫌疑人抓住了,不然我可能得回家反省了。”他玩笑说。
两人一路慢走回停车场,金平大桥很宽,来回两个方向四个车道,平时余昇走路快,也不喜欢等人,方岐虽然个子比他高,但是只要稍微停顿一下,就会由着他一直走在前。
而他会一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
余昇看着四下无人无车走过马路去,刚走到马路中心,他的左侧突然亮起一阵强光,余昇的左眼亮起来,随之就是汽车发动飞驰而过的声音。
余昇转头眼前除了光亮一片迷糊,他想要抬起脚来,可奈何汽车速度太快,他的脚步已经彻底被钉在了原地。
白光飞驰而过,随之就是一片黑暗。
手上的手机被冲撞落地粉碎一片,刺耳的刹车声和浓郁的汽油声从他的脸庞擦过,直到眼前天旋地转,混合着血光充满了眼睛。
一瞬间,人的生命如同浮萍一般脆弱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