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就不以为意。
人死如灯灭,尸首就是一堆烂肉,一具白骨。即便是魂魄,也只是残存的意识而已,哪有人命重要?
在他看来,毁上一百具尸首救一个人都值得,何况救的是百十来口人?
但谢遥清知道,他不在意,别人不会这样想。所以那些村民有如此反应,他觉得正常。反而是逸尘居士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
所有的正道人士里面,法修是最重典章制度的,因此逸尘居士对他的行为仅仅评价为过分二字,实在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在那些正道人士看来,他的行径何止过分,简直是离经叛道。
其实他的灵力除去那些村民,是所有人里面最低微的,他能做到的事所有人都可以做到。只不过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那种方法,不会,也不敢。而他不仅想了,还那么做了,做的肆无忌惮。
就这一点,被叫做邪魔外道就不冤。
“原来你明白。”逸尘居士忽然道。
明白,却依然故我。
谢遥清不以为意:“你发动法阵的时候,难道不清楚后果?”
以自身为阵眼,那分明是背水一战。
逸尘居士摇摇头:“那不一样。”
谢遥清笑道:“有什么不一样?”
虽说一个走的是正道,一个走的是旁门左道,本质却都是一样的。
这世上并没有不可不做之事,只有非做不可的人。
想到这里,谢遥清忽然真的很想请逸尘居士吃顿饭。
他觉得,那也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谁料逸尘居士还是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谢遥清随口应付道。
逸尘居士却忽然严肃地看着谢遥清,看得谢遥清心里直打突。
“你与燕宁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遥清心跳一顿,怎么又绕回这里了?只好笑着应付道:“你总是问我同一个问题,好歹告诉我那个燕宁究竟是谁罢?”
逸尘居士微微蹙起眉头。每次他提出这个问题,这个人都是一副防御的姿态,说他跟燕宁毫无关系,应当不可能。然而如果他真是那个人,怎么会灵力这样微弱?
谢遥清在折戟村用的是个投机取巧的法子,四两拨千斤,但即便这样,都能累得昏过去,修为未免太过低微了。他开始还以为谢遥清是装的,但借着疗伤探他灵脉的时候,果然灵力微弱,不似作伪。这事怎么回事?
逸尘居士想了想,道:“传说中燕宁天赋惊人,任何法术咒语都过目不忘,你昨天静心咒只听了一遍就会了,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谢遥清没想到那些正道人士对他的传说还有正面的,天赋惊人?不禁被夸得愣了愣。
其实这话也就是逸尘居士来说,才是这副模样,这段话的原版是,魔头燕宁奸邪狡诈,且有过目不忘之能,善于盗学各家法术,与之对阵,切记小心。
那是多年以前一个曾与燕宁有过正面交锋的法修手记里的一段。
“还有什么传说?”谢遥清笑着问。
逸尘居士没想到他这样镇定,还起了玩笑的心,不由有些意外,却仍是答道:“很多。”
这话让谢遥清皱了皱眉头。
很多?
这些正道人士对当年的事应该都是讳莫如深,即使没有经历过当年战事的小辈,提起来都多有顾忌,那天观清口没遮拦地拿来当故事讲,云清还出言阻止。怎么可能会有很多传说?
还居然连他过目不忘这样的细节都拿来说?这对于那些正道人士应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罢?
谢遥清顿时觉得,这个人对他的了解有些太多了,多到让人生疑的地步,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你如果怀疑我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不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拆穿我?不怕我使什么手段害人?”
“因为你并无邪念。”逸尘居士这一句说得极为笃定,笃定得让谢遥清都怔了一怔。
这个人在看过他昨天的所作所为之后,居然还能斩钉截铁地说他没有邪念?
他确定他没有给这个喝过迷魂汤或者用过什么邪术。
那么这个人,是脑子不好么?
看出谢遥清的惊讶,逸尘居士又道:“心存邪念的人是用不了静心咒的,更不可能催动往生咒。”
可是他催动往生咒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当手段,于是他忍不住问:“哪怕用的是尸气和残魂?”
“不论用的何种手段,静心咒和往生咒不可能被心怀不轨的人催动。”
不必心怀不轨,像昨天那个禅修那样心不静都会适得其反。
“你既然不怀疑我,这样逼问我又是为了什么?”
还不待逸尘居士回答,他们周遭的树叶忽然发出沙沙的响动。
两人一下子警惕起来。
逸尘居士感知到周围气息,提醒谢遥清道:“小心,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