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冰凉,细密地拍打在郑良生面上,惹得他秀眉轻皱,眼皮抖颤。他旋即睁开双眸,就见暮色阴沉、乱风卷云,又兼冷雨阵阵,更激得他一阵冰寒,郑良生抬手抹去面上雨珠,缓缓坐直身子,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片湿漉林地之中。
他初时尚且迷糊,待扶额坐了半晌,才渐渐想起先前事宜,他面上茫然一片,心中更是惊惶至极,不由颤声念道:“这是何处……我先前不是在灵境之中,少君呢……少君、少君——”
郑良生急急唤着孟固名姓,却久不得应答,他只好撑着泥地站起身来,又觉掌心湿泞一片,愈发搅得他心神不宁。
此处非是灵境仙山所在,也非是他在凡间曾见过的景致,他不知为何身处其间,一时心慌难平,只得在原地等待,盼着孟固过来寻他。
可他等了许久,见乌云压低、雨势渐大,却依旧不见孟固身影,郑良生还欲再等,却已是衣衫湿透,体寒心惶,无奈只得先去寻个地方躲雨。
临走之前他又四顾而望,按着胸口低声道:“少君,你究竟在何处,何故留我一人在此?”
偏在他怔忪不宁之时,远处又突兀地传来几声凄厉狼嚎,穿过风雨声直直传至郑良生耳中,骇得他双腿颤颤,面色发白。他强自稳住心神,侧耳细辨那嚎声,隐约听得此声是从西面传来。他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咬着牙关直往东侧跑去,只愿此山够大,好叫自己避开那畜生。
也不知跑了多久,郑良生只觉喉中疼痛难忍,双腿亦是疲软难行,只得扶树暂歇,待其稍缓一二,这才发现周侧景物早已变幻,他似是出了林子,面前竟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巍峨高山,正耸然立于自己跟前。
郑良生目色一定,见此景眼熟,不由得面露喜色,口中喘道:“这、这不是灵境中那座仙山?既见仙山,想来少君也在一旁!”
他这般念到,也不顾双腿发软,急匆匆往那山脚走去,待到近时,才发现山脚有个幽暗石洞,洞口极大,足有十余人累足之高,其宽亦有数丈。郑良生探头一望,只见其内幽暗、深不见底,他心内发憷,紧咬下唇,于洞外逡巡而久不敢入,便在他纠葛之际,又觉地下微震,那洞中竟是呼哧哧走出一物!
郑良生赶忙躲在周侧,待身前那物动静渐弱,才敢探身望去,这一眼却险些叫他魂飞魄散——那洞口处竟趴了只巨大白狼!
这狼便是趴在洞口,亦有一丈余高,鼻尖哼哧哼哧呼出热气,这热气呼在一旁,竟把洞边的泥地喷出一个大坑,郑良生只见一眼,便两股战战,骇坐在地上久不动弹。
可他呆愣半晌,却见那白狼鲜有动作,只是趴着个大脑袋瘫在洞口,唯有两只耳朵不时抖动,似在辨声寻位。它好似也未注意到郑良生,只在洞口呆呆趴了半晌,又囫囵转了圈身子,将脑袋抵在岩石上磨蹭解痒。
郑良生憋着气不敢说话,见那巨兽未有其他动作,才敢壮着胆子去瞧它,却发现这狼体态虽大,模样上却还是只幼狼,双耳与其头颅相较还是小小的两只,细看下来,其毛色亦是白中带灰,像是乳毛未褪。
正当他盯着这只硕大的幼兽细看时,空中忽作雷鸣电闪,郑良生悚然一惊,刚欲翻身躲避,却见洞中那幼狼倏的转过了身子,它两耳抖颤,虽作前趴之态,但后肢却是不住往洞内回缩,身上的毛发亦是抖立起来,显是被这雷声骇住了。
不知为何,见它这般模样,郑良生心中突起一阵怜惜,他暗念道:这巨兽看着厉害,却也是孤零零一个躲在这洞中,又无同窝的姊妹兄弟看护……也不知它爹娘何在?
他这般想着念着,又忆起孟固,还有远在埤阳的双亲,双目一热,险些又要落下泪来。好在大雨披身,将他心中悲念暂且浇下,郑良生咬唇不语,刚欲另寻一处暂避雷雨,却见天边卷过一阵狂风,又隐隐听得远处有奔腾之声,地上亦是剧烈震颤,似有巨兽飞奔而来。郑良生双眸一瞪,心内大悔道:我就不该挂念它,现下定是它爹娘回来了!
他只得俯着身子贴在地上,待那巨兽走近时才瞥眼瞧了瞧,果然是头巨硕白狼,身子足有六七丈开外,远较洞中幼兽大上许多,郑良生见了自是惊骇不已,抖着唇齿、憋气不语。
洞内小白狼见着家人自是欢欣,摇着尾巴站起身来,那巨狼也以头顶蹭,二狼尽显亲昵,只是那巨狼似是体力不支,不过一会儿便趴在洞外,只以身子堵着洞口,不让那幼狼探出头来。
郑良生看了许久、不解其意,便在这时又闻得天上雷鸣阵阵,这雷雨不算太大,却骇得洞外巨兽伏着身子抖颤不已。郑良生见之惊奇,暗叫道:这白狼竟是怕雷的么,莫不是甚么相克之理?可若是如此,它为何不进洞躲避?反倒要在这洞外硬捱着……
他痴愣愣地瞧着二狼,见雷雨阵阵,虽是未劈在这巨兽身上,却叫它越来越虚弱,竟连身子也渐渐小了下来,到了最后竟比寻常家犬还小上一圈,早已没了适才英健之姿。而那洞中幼犬见了它这副模样,亦是低声哀叫,过了片刻也化作了家犬大小,在那白狼面上蹭弄不已,似是想要将其唤醒。
郑良生见此场景,心中大惊,他适才还以为自己已出了灵境,可眼前又现此等精怪之事……他忽的想到了甚么,蹙眉喃喃道:“这、这莫非就是少君提过的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