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风呼啸着刮,该紧关门窗回家躲风的时候,城以西的一条小河边步来一行人。
“前面有声音,恐是窦彻还不肯放过咱们,咱们绕道走吧,”一名身着大姒内监服饰的太监压低声提醒身前人,他垫了几步弯腰到他身边,“老祖宗,窦彻是个阴险的,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前阵子司礼监侵夺了内官监的部分权力,从此大姒内官选拨权到了司礼监手上,内官监彻彻底底成了宫内修缮的衙门,窦彻正是内官监的掌印太监,他那阵子外出,被肖符趁空子剥权,权势一落千丈,窦彻心里气得不行,明里暗里总要报复肖符。
城以西,是窦彻在宫外的私宅一片。
肖符步在前方,有风迎面来,吹鼓起袖口,“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那随从太监摇头,“不知道。”
“那还不闭嘴!蠢东西。”
一路无言前行,临近河边,周身都变冷了许多,直到停在窦宅外,肖符一个指示,随从的一批人过去,点燃了宅子外的树。
肖符是等到火烧起来时才走的,那时随从的人都被他遣回宫了,他绕到河边,才发现靴边沾了泥,正取了手帕弯腰去擦,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
“起火了!起火了起火了!”
肖符闻声后看,少女手提一根鱼竿,拎着个小水桶跑向他。
她急切,眼眶都瞪大了,她瞧他离那宅子这么近,又在水边,问:“那是你家啊?谁这么缺德在你家外面用火,喏,水桶借你,你快去扑吧!”
肖符上下打量眼前少女,个子矮,从面相上说,是看起来很傻很好骗那种人,目光瞥过她衣襟,襦裙露出锁子骨,那一块有很明显的褐色胎记,见胎记,又见她面容轮廓,他便认出她是谁了。
是工部一个不起眼的官员的小女儿,叫什么……
“你怎么还傻站着?你家都要没了。”少女指了指快被烧尽的房屋,她才发现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宅子就快没了。
肖符再次打量她,她毫不避讳他,站着由他打量,他看了一会才说,“那不是我家。”
“哦,行吧。”她不再理会他的审视,提起水桶,把桶里的鱼全倒进河里,没几条鱼,她压根就没钓起来几条。
“不可惜么,为什么倒了。”肖符问。
“因为家里没人吃鱼,我钓着打发时间,”她倒光了鱼和水,站直身子观察肖符,觉得很是熟悉,因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肖符心底觉着她是还记得他,来打关系的,毕竟她爹芝麻小官,想通过他推一推她爹仕途,再正常不过,便道:“没有。”
“就是见过,”她肯定,“我记得你啊,你叫肖符,我们以前一个村的,我爹想把我嫁给你,结果你去当太监了。”
“……”
肖符转头就走。
“哎,你生气啦?”她小步跑起来,跟上肖符,“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呢,你还抱过我呢,不记得啦?”
肖符没被她直言直语气得翻白眼,他冷笑一声转头,“跟着我做什么?看见那火了吗,我——”
“对不起呀,我说话太直伤到你了,下回你来找我,我钓鱼给你吃!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鱼了。”她露出一个怀歉意的笑容,脸蛋成了圆圆一个。
肖符欲言又止,趁她愧疚得低头时翻了她个白眼,待她抬起头,他盯着她,把她吓一跳,他刚要走,她又死皮赖脸地跟上来。
“你真不记得我了啊?”她凑到他身边,鱼竿子不注意,把他手背戳破皮,她丝毫没发现。
“……”肖符撤手,他凶恶地剜她,她却左顾右盼完全没发现他的眼神,她看来看去的,又看向肖符,肖符收了那眼神,她上前一步,巴巴眨眼,很是期待的模样。
肖符简直没话讲,他拗不过她,不耐地皱眉,“沈骨簇,我记得。”
“我就说咱俩认识!”骨簇得意洋洋地笑,“咱们说好了,下回钓鱼给你吃,当赔礼。”
“谁和你说好了。”肖符眯了眯眼,嘴里嘟嘟囔囔骂骂咧咧的,骨簇啥也没听清,他哼一声快步离开。
骨簇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走一半还下了雨,浑身湿漉漉的,沈桓想骂她,又不忍真的伤害了她,骨簇照旧撒了个娇,沈桓还是心软,没说她什么,叫她赶紧洗澡睡觉。
骨簇的娘生她时死了,家里只有她和沈桓,而沈桓也只是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官,她既不是达官的小姐,也不是皇权富贵的娇人,但沈桓待她很好,妻子离开后没有再续弦,一心养他这个小女儿。
骨簇成日随心所欲的,也算自在。
今儿回来太晚,没机会和沈桓说起河边的事,直到后头几天,父女俩用晚膳时,骨簇才提了一嘴肖符。
“爹爹,我前阵子见到肖符了,他长得好高好高,好白好白!”骨簇筷子戳米,“你知道他在宫里头过得怎么样吗?我瞧他大半夜的还外出,怕不是遭虐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