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栗欲语还休,抵不过尤镶月,只得一边担忧一边装样子,大声说:“我哥问你吃点宵夜不,他待会去买。”
“不用了,今晚我有事。”
一问一答刻意得很,殷祟光听出来了,却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尤镶月回来,他手指指向曲目单子上的其中一支曲,“这个怎么没在你们戏班的曲目单里见过。”
这张曲目单子是尤镶月自个儿的,字迹都是她的,他是个练家子,手算不上精致,甚至是伤痕错夹,细瘦的指和那娟秀的字一比,格格不入。
尤镶月的目光从他的指挪到他脸上,他不愿意对视,僵硬地转眸,神情很是微妙。
她无声笑起来,“那是师父留给我的,我这蹩脚功夫还没学会,没正式唱过,也就没放在戏班的曲目上。”
殷祟光找出了关键字眼,“意思是月仙没给别人唱过?”
“是。”
他将曲目单子随手一放,“就这首,唱吧,唱到天亮。”
起先她略有提防,到后面见他如在场子里时沉默,不时捣弄他的烟斗,她才慢慢放下戒备。
雨歇雷止,初晨的太阳高挂,送走督公这尊大佛,尤镶月瘫床上睡了一整日,她嗓子都唱哑了,殷祟光真不是个人呐!
昏昏沉沉间尤镶月仿佛看到他烟斗上飘忽的青紫烟圈,又好像看见他长久注视她。实话说来,她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再有意识时已经是傍晚了,尤镶月嗓子哑,向请了休,庾栗过来给她送晚膳,心疼得不行。
“镶月姐,你真是遭老罪了!”庾栗把筷子递给尤镶月,“你知道不,昨儿晚上外边闹得沸腾得很。”
尤镶月嗓子哑,喉咙跟含沙子似的,她简单回应,“你说。”
庾栗嘻嘻笑,紧贴着尤镶月坐,“我也是听看客们说的,昨儿东厂的人找了督公整整一夜,说是东厂近来掀起一阵认干爹的风气,督公起初说不愿意,后来人直接消失了,那群人想认干爹又找不到督公他人,急得在胡同巷里乱窜,嗷嗷待哺的崽子找娘似的。”
“督公?殷祟光?”尤镶月心底有个离奇的想法。
庾栗点头,“嗯,是啊。”
这么一说,殷祟光只是单纯地被逼得没法了,来她这里避避难?尤镶月想清楚了,想起殷祟光那张乍看阴险的脸,不免好笑。
“镶月姐,笑什么呢?你筷子上的菜都凉了,”庾栗在她面前挥挥手,她乱飘的思绪才回来,轻轻摇头,将这口菜吃了。
“对了,我哥半路遇到点事,还说昨儿给你带宵夜呢,结果现在人都还没回来,”庾栗话多,说起来就没完,尤镶月倒爱听,任她接着说。
后头庾栗回屋去了,跑来个打杂的,说有贵人找月仙,尤镶月正要推辞,那打杂的突然压低声音,“是督公,那态度很硬,我说不过他。”
喉咙还肿着,尤镶月唱不了戏,她跟着打杂的下楼,见了殷祟光,她柔笑着摇头,态度也很硬,“督公,今儿真唱不了,嗓子哑了。”
她不唱,好像就没有理由了,殷祟光犹豫了下,说:“其他人唱也可以。”
夜很寂,院外有蛙叫,还有凉风习过,尤镶月站着想了会儿,点头应好,正要去找人,忽听外边响起脚步声。
殷祟光脸色微变,快步追上尤镶月,“你先带我进去。”
“督公,您是头儿,还怕他们强迫您么?”尤镶月看他急躁外露的模样,又忍不住笑。
确实,没几个人敢强迫他。殷祟光不大高兴地折眉,“我懒得和他们置气。”
眼见东厂的要找来,尤镶月心里升出怪异的感觉,她目光直逼殷祟光,殷祟光不动声色地转眸,就是不和她对视。
盯他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踏进院门了,殷祟光时不时看几眼尤镶月,每每要对上,他就转开。
尤镶月好像看出点什么,她笑,“进我屋去吧。”
相并而行时,她感觉他似乎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