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容花了多少钱赎楼窈回来,又想如何解决后续,楼窈统统不在乎,她只在乎他真的来接她了!
楼窈没撒谎,真的腿被踢疼了,走路难受,她单脚跳到肖容房外,熟悉的位置,静静偷听。
实则也算不得偷听,肖容早就知道她喜欢在外边听他说话,他索性直接把她喊进去,让她坐在里面听。
小尾巴老老实实坐在软榻上,不动不闹,肖容很意外,他有意无意地去瞥那条小尾巴,每每回头,小尾巴总在看他。
“干爹,你听我说话啊!”肖止提高声量,又迅速压低声,用只有肖容听得到的声音,“冯翡,留不留?”
楼窈抻长脖子偷听,听不见呀。
肖容略低着头,楼窈竟然看不见他惯有的笑容,大人今天格外严肃。
肖容手中捻着牙牌,上边儿清晰刻着他的名,职,归属,默了半晌,轻声道:“不留。”
肖止诧异一眼望向楼窈,楼窈已经躺在软榻上睡着了,今夜折腾太晚,她后半夜是真的累了。
肖止应好,很快离开。
肖容坐在案前走神,是楼窈打喷嚏的声儿把他唤回,他去柜子里找厚毯,余光里撞进鲜亮的大红,那床鸳鸯锦被他收在此处,他盯着鸳鸯锦,百感交集。
搭上厚毯,楼窈马上惊觉醒来,人还半迷糊,手已经攥紧肖容的袖子。
她拉他,手臂就露在外面,少不了又受冻,肖容蹲下来给她拉被子,她忽而翘起唇畔,一把抱住肖容,睁开的乌眸中尽是狡黠,“大人,你逃了好久,我好想你。”
少女臂弯紧揽,脸颊相蹭,肖容再次失态,跌坐在地上,他别脸,不去看她,听得出他在努力自持,“我没有。”
楼窈若有所思地哦一声,顺势从软榻上滑下来,整个人扑进肖容的怀抱,厚毯顺着落下,盖着她的背,恍惚间,两人像处在同一个被窝,亲密无间。
“大人,冯翡骂我。”楼窈委屈,在诉苦。
肖容好想再退,好想再逃,可他更想抱她,天知道他出宫时得知楼窈被拐走时他有多害怕,冯翡的性子他再清楚不过,要做什么,他还能不晓得么!
他对她或许是不一样的,但他始终不敢面对,她固执,却更叫他心怜,她疯狂地索取,无限地靠近,只是为了让他对她不一样,让她感受到偏袒的感觉吗?
肖容推开楼窈,楼窈死活不撒手,姿势变成她坐在他身上,她揽着他的脖子,相对而视。
肖容感到喉中哽涩,他垂下眼,尽可能地温言:“怪我没处理好家事,让你受委屈。”
“他们也骂你。”
“我知道的。”
楼窈赤诚的目光锁在肖容面上,她不再揽他,而是逼着把他的脸掰向正对自己,她道:“大人,你很不愿意看我吗?”
肖容沉默。
“大人,我不逼你了,”楼窈释怀般地笑,“但我想知道你的事,一些就好。”
“你先下去。”
“不,你说了我再下去。”还说不逼他呢,满嘴谎话。
肖容有气无力地叹气,终于叹出声来,“我本姓冯,与林淑莲有婚约,后来一年弟弟冯翡提起想念书,家中父母送我进宫供其读书,林淑莲得知后退了婚,后头和冯翡成了亲。你被关的房屋,是我曾经在冯家的住处。
“后来侥幸,我得到当今司礼监老祖宗的赏识,从此跟着老祖宗改姓削名。我现今任职司礼监典薄,与殷督公交好,再往后遇见肖止肖戈,两兄弟非缠着我,我只好收养他们,肖戈太小,没有进宫,他有读书的天分,我便送他去读书。”
一口气讲完,肖容去扒拉楼窈,她还是不动,他再叹气,“我都说完了,你可以下去了吗?”
楼窈装作没听见,问肖容:“大人,你原本叫什么?”
肖容道:“我原字玉容,老祖宗说我一个阉人,配不上这字,于是削去玉字,改单字容。”
他说得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他其实认为自己挺幸运的,用一个物什换来别人求不得的钱财与人缘,很值当了。
“嗯,这么说来,大人你就是个贱骨,”楼窈直言不讳。
戳破这层薄膜,袒露地接受,好像比无用的挣扎更舒坦。
肖容轻轻弯唇,“是。”
“你这贱骨,身下缺了一块,我也是贱骨,身上脏了一块,咱俩般配得很,是不是?”楼窈说。
“你并不是。”肖容说。
楼窈道:“大人,我可怜可恨,我害过很多人,亦不会放过冯翡。”
肖容笑出声,楼窈第一次见他眼底笑意如此真切,他含着笑,说:“楼窈,你以为我不会恨,不会气,从未害过人么?”
楼窈像被震惊住,稍一回想,是的,肖容能有今日,手上当真干净么?盛花楼能无缘无故被端么?东厂的能无缘无故的和他交好么?
可是,这样的肖容,楼窈更喜欢了。
肖容看她神情了然。
她攻势太猛,他后退不及。数千次纠结,数万次害怕,还是没有抵过贪嗔爱恨,肖容伸手回抱楼窈,他掌心下,是她瘦削凸骨的背脊。
窗外厚雪凛风,楼窈露在被子外的手都冻紫了,人却不抖,她习惯了的,肖容也是,习惯了的,他们本是一种人,被世道所驱赶,为世人所不容。